第21章
孟青青說不下去，捏緊衣袖，別開頭。
聽著孟青青的話，甘棠覺得心裡就像有把鈍刀割得疼。
他拉過孟青青的手：「我竟讓青青有這樣的感受，你不知道你有多好……」甘棠溫柔地撫上孟青青的側臉，讓她直視自己的眼，「初次相見，我就知你是能迎風雨之人，可是我不願讓風雨侵擾你；客棧的時候，我見你忙上忙下，所有事情都能妥帖應對，我就在想，如果有一人能為我如此操心，那該多幸福，可真有這樣一人，我卻不願讓她有一點點的操心。是我不對，你明明是棵大樹，我總是把你當做小花。你體貼我、顧慮我，我也憐惜你，想把你藏著、護著、愛著。」
孟青青破涕為笑，又被甘棠的情話羞得紅了臉，嘟了嘟嘴，說：「什麼大樹、小花的，我在高家的時候，有個丫鬟就叫小花，我們可好了。」
甘棠見孟青青好了，舒了口氣，假裝嚴厲地說：「你不可再這樣胡思亂想了，以後若見我有何不對，別再憋在心裡不說了。」
「那你也不能什麼事都瞞我，還推開我，讓我覺得自己是個外人。」
「再也不敢了。」
「那太子的事情……」
甘棠渾身散發冷氣：「這裡面涉及頗多，我本不願你知曉這些，你若想知道，我便告訴你。」
42
皇家子女，無上榮耀的背後是巨大的陰影。
南宮澤還在母親肚子裡的時候就被人下藥，這裡面涉及到後宮的爭鬥。
下藥的妃子承受不住失子之痛，以牙還牙不顧一切報復皇後，皇後發現後盡全力保住了孩子，但還是傷了孩子的根基，造就了南宮澤與藥為伴的一生。
作為武帝第一個順利出生的皇子，南宮澤的一舉一動備受矚目。奈何他的身體狀況與地位不成正比，他在很小的時候就看透了人情冷暖和那些別有用心。
五歲那年，他受人哄騙跑到蓮池摘蓮子，不知怎麼掉進了池子。本就病弱的他，經過這一遭，差點見閻王。
那時候小醫仙揭榜入宮，經過一番救治，救回了南宮澤的性命，卻拯救不了他孱弱的身體。
南宮澤雖然病弱，但頭腦很聰慧，皇太子要學的課業，他除了騎射武功不好，其它的都一點就通，一學就會，教導他的老師們既感到驚嘆，又覺得惋惜。
不知是不是他太過聰慧，南宮澤很快了解了世事，也很快看透了世事。
南宮澤看起來雲淡風輕，他不重權勢，不戀地位，美色和財富他從不放在眼裡，似乎世上的一切對他來說都是可有可無。
他好像一個無欲無求的僧人，誤到了煙火人間，笑看紅塵。
南宮澤是整個皇宮裡真正與世無爭的人，而命運偏偏將他安在了充滿刀光劍影的位置上。
他不想要，不代表別人不想要；他不爭，不代表別人不爭。
他進不了，也退不得。
他的命運從來不由他做主。
南宮澤見慣了宮裡的勾心鬥角，看厭了朝堂上的爾虞我詐。他笑世人皆是老天的棋子，卻隻知互相爭鬥。
南宮澤能看穿別人對他暗中所做的的手腳，但他卻聽之任之；他能分辨局勢的變化，但他卻不管不顧。自古有「無為而治」的說法，他的「無為」有一種自暴自棄的意味。
作為他唯一能推心置腹的朋友，甘棠從來都知道，南宮澤不愛這個世界。
關在屋子裡兩天，甘棠反復問過自己，他想盡辦法要治好他，讓他活得久一點，再久一點，是不是隻是自己一廂情願，是不是做錯了？
難道死亡才是南宮澤真正想要的？
身為他的朋友，甘棠為此感到痛苦。
孟青青大概了解了南宮澤的事情，她握緊甘棠的手，小聲地說道：「那日我無意中聽到父親和母親的談話，父親說太子的藥被人偷換了，皇帝陛下正派人徹查此事。」
「阿澤從小遍讀醫書，對各類藥草的熟悉不亞於我，若有人想在湯藥上做文章，那是絕對不可能的，除非……」甘棠面色沉了下來，眼睛裡流露出哀傷：「除非是他自願的。」
孟青青驚訝地張大嘴巴，她看到甘棠難過的模樣，走上前環住他，她不知該怎麼安慰，隻是輕輕地喚他「阿棠」「阿棠」。
甘棠嘆道：「他一直不喜歡吃藥，或許這對他來說是解脫吧。」
孟青青把頭埋在甘棠胸口，瓮聲瓮氣地說道：「阿棠你一定要好好的，你要陪著我。」
孟青青沒有甘棠的傷情，她的憂傷難過也僅僅因為甘棠，她隻希望眼前的人能振作起來，好好愛這個世界。
有孟青青的陪伴，甘棠心裡掃去了不少陰霾，湧起許多的濃情蜜意，他擁著孟青青，安撫她：「別擔心，我會一直陪著你。」
43
太子之死的調查有了結果，被指證的宮女一口咬定是受到四皇子南宮軒的指使，一盆髒水潑出去後，那個宮女直接咬舌自盡。
南宮軒也不是善茬，用了兩天就爆出了自盡宮女和二皇子南宮北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到底是四皇子暗下毒手謀害太子，還是二皇子操縱一切栽贓嫁禍，一時間沒有定論。
兩方的勢力正式掐起來了，加上因為喪子而變得瘋狂的皇後這邊，皇城裡形成了三霸相鬥的局面。
在這期間，南宮逸因為重傷昏迷，躲過了這一場亂局。
甘棠本就是個隨性淡泊的人，南宮澤去世後，他和皇城的聯系就可以完全斷開了，那些紛紛擾擾他全然不關心。
甘棠在都城置了一個宅子，為的是迎娶孟青青方便。他想等孟青青過了門，就帶著她遠走高飛，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甘棠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孟青青，孟青青高興地和他一起暢想未來。
「阿棠，我們以後搬到桃源郡吧，高家爹娘在那裡，哥哥和我的好朋友也在那裡，我喜歡和他們在一起。」
「依你。」
「可是我也不想把你拘著，如果你有想去的地方記得帶上我就行，其實我也想到處看看呢。」
甘棠溫柔地撫過她的眉眼，笑著應到：「好，我們到處看看。」
「我們偶爾還是要回來的，我畢竟是孟家女兒，他們生我養我，我不能嫁出去就不理他們了。還有大姐姐，她是頂好的人，我有些舍不得她……其實冬重和夏草照顧我這麼久，我也是有感情的，以後她們願意跟著我，我就帶著她們，她們若是不願意，我應該給她們安排一個好的歸宿……我想想還有什麼……」
孟青青像明天就要嫁過去一樣，細數著婚後種種，她絲毫沒有官家小姐的矜持和羞怯，完全沉浸在一種甜蜜的喜悅裡。
甘棠愛慘了孟青青這副模樣，看著她喋喋不休的小嘴，甘棠覺得喉嚨發緊。
孟青青察覺到甘棠的安靜，她仰頭看見甘棠深情凝望的眼，突然小鹿亂撞。
「我的阿棠真好看。」孟青青在心裡悄悄說。
兩人就這麼看著，孟青青突然靈光閃動，她歪著頭問道：「阿棠是不是想親我？」
此話一出，甘棠的腦海就像突然炸起了炮仗，讓他紅了耳朵，隻聽他暗啞地說道：「我不想唐突你。」
孟青青捧著他的臉，踮起腳尖，在他唇上印了一個吻，她覺得自己就像一隻燙熟的蝦子，她低聲說：「可是我想唐突你。」
44
南宮逸在王府昏睡了一個月，孟珍珍就照顧了他一個月。等他轉醒，孟珍珍搬回了孟府。
孟青青發現回府後的孟珍珍比以往更沉默了，可是孟珍珍很會藏事情，她不說，旁人就很難猜到她到底在想什麼。
孟珍珍回府後，孟皎皎三天兩頭往孟珍珍跟前湊，為的是打探南宮逸的情況。
對於孟皎皎的行為，孟珍珍表現得既不過分排斥，也不特別熱情，她會不冷不淡地簡要回答孟皎皎幾句，多的話一句沒有。
孟皎皎得知南宮逸脫離危險，慢慢調養便無大礙的消息後，心裡痒痒地想去見他一見。
於是，孟皎皎纏著孟珍珍，讓孟珍珍去探望南宮逸的時候帶上她一起。不知道孟珍珍給錢氏說了什麼，錢氏這一次竟然沒有反對阻撓，默認了孟珍珍帶孟皎皎見南宮逸的行為。
見了南宮逸，孟皎皎變得魂不守舍，她心裡牽掛南宮逸更甚，她恨不得陪在他身邊，守著他直到他身體康復。
自從開了頭，孟珍珍去探望南宮逸，孟皎皎總是跟著一起。孟珍珍從來沒有一次表現過拒絕或者不滿。
孟青青看不懂他們之間的狀況，她覺得孟珍珍關心南宮逸是真的，但如果孟珍珍對南宮逸有情，又怎麼會忍受孟皎皎在她面前上蹿下跳呢，尤其孟皎皎和南宮逸之間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
不管孟珍珍是真不在意還是假不在意，孟青青就是替孟珍珍委屈，她光是設想如果甘棠和別的女子眉來眼去就已經要炸了，更別說還要當做無事發生地和情敵和平共處，她是做不到這麼溫良大度的。
孟青青氣鼓鼓的，孟珍珍反而來安慰她：「以後三妹妹也是要嫁過去的，她關心殿下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我沒有阻攔的道理。」
「她關心就讓她關心去，大姐姐，你就沒有辦法推掉這門婚事嗎？那個三殿下不是良人。」
孟珍珍輕輕笑道：「你又說傻話了，婚姻大事豈是你情我願就可以的？何況三殿下並沒有你想的那樣不好。就算我不嫁給三殿下，總會嫁給其他人，到時候也會遇到對方納妾的問題。」
孟珍珍頓了頓，手指輕輕地摩挲杯壁，若有所思地說道：「我看殿下與三妹妹兩情相悅……，這樣也好。」
「大姐姐，你氣瘋了吧，他們哪裡好了？」
孟珍珍沒有答言，她摸著孟青青的腦袋問道：「你就不擔心你的甘先生？」
這句話把孟青青問住了，她心裡默認的是一夫一妻制，但這個社會的男子可以娶妻納妾，但凡有點本事的男人，三妻四妾的多的是，一夫一妻反而稀奇罕見。
她還從來沒想過甘棠在這個問題上是不是也和大多數男人一樣。
孟珍珍看孟青青瞬間變成打霜的茄子，開解道：「你也別多想，我看甘先生是個潔身自愛性情高潔之人，他把你捧若至寶，定不會像這些官門子弟這般。」
孟青青感覺不踏實，她的心裡五味雜陳，頭腦閃過千思萬緒，最後嘆了口氣說道：「我不會和別人分享他的，如果他真的……我心裡隻裝一個他，那麼他也隻能裝一個我，他若是還想要別的人，那時候，我成全他們，不要他就是。」
孟青青說完，抬頭看見孟珍珍眼睛裡閃著淚花，孟珍珍握住孟青青的手說：「二妹妹，我們官家女子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你和我們不同，你有一份自在的緣分，你要珍惜，我也希望你能快樂自由地好好過。若是那個甘先生敢負你，我定會為你討回公道。」
孟青青再一次被孟珍珍感動到，她不知道為何前世兩人形如陌人，今世卻成了真誠相待的至親姐妹，她為此感激。
孟青青笑道：「有大姐姐這句話，他才不敢亂來呢。」
45
半年後，孟珍珍和南宮逸的婚期到了。
南宮逸打扮得人模狗樣地到孟府接親，單純看南宮逸的外形，身姿挺拔，眉目俊朗，是男主該有的樣子，但他這做人做事，孟青青是完全看不上，在她心裡，南宮逸除了那張臉，是丁點兒配不上孟珍珍的。
奈何命運弄人，孟珍珍鳳冠霞帔如一朵嬌豔的花，最終還是被摘去了皇室之家。
門外鑼鼓喧天，門內淚流滿面。
孟青青將孟珍珍送上花轎，看著南宮逸把人接走。同時接走的，還有孟府的三姑娘——孟皎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