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最後一個說話的不好意思撓了撓頭：「我不是那個意思啊，我就是覺得你看你平時的生活比較，額，節儉，但是樓下那個美女一看就很有錢……」

「我家裡的錢，都被我媽花她身上了。」我苦笑一聲，坐回書桌前，又翻看起了課本。

幾個室友面面相覷。

身後最終傳來幾聲長嘆。

和一句——

「還有這種媽啊……」

可不是嗎？

我默默苦澀一笑。

考完試不過兩天，成績就已經下來了。

馮老師喜氣洋洋地走進教室：「這次考試，咱們班同學都考得不錯，來，學習委員把成績單發一下。

「特別表揚咱們班江展馳同學，這次月考考了年級第三十九名，比上次考試前進了一百多名。」

四周響起掌聲，我不由得有些恍惚。

距離上次坐在教室已經有太多太多年了，我一直擔心自己不能再適應學校的一切，不能再跟上學校的進度。

現在結果出來了，我也終於踏實了。

就當一切都向好的方向發展的時候，不速之客卻又來了。

教室門被突然敲響：「你好，老師，我是江展馳的媽媽，我來給他辦一下退學手續。」

14

全教室的同學齊刷刷地看向了我，我一臉茫然地抬起頭。

「好的，江展馳媽媽，你先等一下，同學們，剛剛課間發的數學試卷大家盡量這節課做完，咱們下次上課的時候講，江展馳，你跟我出來一下。」

「老師，你別勸我了，我必須得給他退學，他現在對我資助的那個小姑娘態度非常惡劣，這種孩子在學校都學壞了，我得放在身邊帶才能安心。」

在媽媽身後，李招娣探出頭來，衝我得意地笑。

「咱們是不是還得徵求孩子的意見啊？剛剛我還在說呢，這次考試，展馳考得特別好，比上次前進了一百多名呢，現在看名次高考能上一本了。」

「那有什麼用？」我媽不以為然地翻翻白眼，「這是我資助上學的小女孩兒，人家在八中全校第一呢，高考那都是非清華北大不去，他就考個破 985 能有什麼用？」

「您說笑了。」馮老師皺了皺眉：「八中的競賽是咱們市最強的，基本上各科的第一名都是參加過競賽的，我都見過，可是，沒有這個姑娘啊？」

李招娣臉上的得意一下子就消散下去，憂心忡忡地看向我媽，倒是我媽還什麼都沒察覺：「那是你級別不夠，認識不了太厲害的學生，別磨嘰，趕緊的，我今天就是來給江展馳辦退學的，咱們趕緊辦完，讓他給招娣道完歉，我還得送招娣回學校呢！」

「對不起江展馳媽媽，江展馳現在成績進步非常大，就算是孩子本人說不想上學了，我都不一定會同意，何況是你這個連生活費都不肯給江展馳出的媽媽。」

「你什麼意思？我可是他的監護人！」

馮老師擺擺手，示意我先回教室。

她們到底談了什麼我不得而知，隻知道沒過多一會兒走廊響起哭號。

「江展馳這個白眼兒狼啊，不管他親媽的死活啊！

「伙同他老師欺負我一個寡婦，沒天理了啊！」

直到學校保安出面，把她帶離，同學投射在我身上的目光也還是沒有移開。

從那天起，我更沉默了。

年少時的自尊總是特別脆弱，我甚至覺得在學校裡行走都需要勇氣。

但是我不能逃離，逃離了，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我隻能不停地做題做題做題……把做題當做自己唯一的安慰劑。

我的名次在一次次考試中上升，第三十六，第十七，第九，在高考前最後一次模擬考，我考了全校第二，全市第三十一。

高考那天，馮老師幫我準備好了一切材料，親自護送我進了考場。

落下最後一筆的時候，我前所未有地篤定，我的光明，來了。

15

高考成績出來那天，天氣晴好。

我坐在網吧，顫抖著手點開了查分網站。

分數被屏蔽了。

我剛想給馮老師報告這個好消息，就接到了她的電話。

電話那頭的聲音無比喜悅，還有一絲發顫。

「快來學校，清華北大招生辦的老師都在等你！」

心中的大石，至此徹底落地。

結合老師的建議，我報考了清華計算機相關的專業。

倒也沒什麼別的目的，單純因為想要賺錢。

因為考上了清華，學校還有本市的幾個企業家給我獎勵加起來足有幾十萬。

我拿到獎金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曾經從老師、廠長還有電子廠的那些工友的錢和物全部翻好幾倍送了回去，連同食堂總是手抖給我多打肉的打飯阿姨，我也給封了個一萬塊的紅包。

我知道，他們對我的恩情，是永遠都不能還清的。

我會一輩子記得他們給我的幫助，將來能力夠時，將這份善意回饋他們，回饋社會。

散財到最後，錢剩得不多了。

但我還有最後一件事情要辦。

隻是沒想到，我還沒開始行動，我媽倒先找上門來。

16

自從高考結束後，學校宿舍就不讓住了。

我拿著之前剩下的錢在校外租了個房子，每天出去打工賺錢，晚上回到出租屋裡吃飯休息。

直到有一天，我回到家裡，看到我媽正站在門口。

「你可算回來了，快進去，我有事跟你說。」

「不用了，裡面比較亂，就在外面說吧。」她曾經的所作所為，已經讓我對母親這個身份沒了多少愛意。

「聽招娣說你走狗屎運考上了清華，正好她考試考砸了，剛夠本科線，你快跟清華說，你要帶她一起去或者你把機會讓給她。」

我不禁失笑。

真當清華路邊攤呢，說去就能去，說讓就能讓？

據我所知，招娣也就剛到專科線，別說清華了，連個三本她都別想上。

我媽這話無異於春秋大夢。

見我沒說話，她似乎是也覺得自己說的話有點強人所難，開導我道：「我資助招娣這麼多年，和招娣也有感情了，以後你就和招娣結婚，她有出息對你也有好處不是？」

上一世我媽就是抱著這樣的想法。

上一世招娣三本畢業，我媽把她接到家，花十幾萬為她打點考公。

招娣考公上岸那天，我媽樂滋滋問招娣：「你看我兒子咋樣？我瞧著你倆……」

招娣斜睨了我一眼：「阿姨，我是公務員，他是小時工，不配哈。

「感謝您這麼多年的照顧，以後別聯系了。」

我媽這才傻眼了。

這一世，哪怕我已經努力撕掉了劇本，我媽竟然還惦記著這件事。

「好，你先回去吧，過兩天招娣就不會再去麻煩你了。」

我媽以為我是答應了，難得誇了我兩句，才喜滋滋地離開。

17

我媽滿心歡喜地等著李招娣的錄取通知書，不承想，錄取通知書沒到，法院的傳票先到了。

是的，我手頭的餘錢拿來請了律師，我要拿回本應屬於我的那份遺產。

在法庭上，我拿出一份份證據證明我媽的惡行，我的老師同學也紛紛為我出庭作證。

我媽起初還一臉不屑：「你們懂什麼？當時我兒子成績不好，但是招娣可是八中的第一名，我把資源給到更需要錢的人有什麼不對？」

馮老師憐憫地看著她，告訴她了真相：「我已經去八中問過了，李招娣在八中就是個仗著手頭有錢，整日逃課和社會上的混混一起走街串巷的小太妹，她別說考第一了，八中的前五百她都進不去。」

「什麼？我不信！」

「不然你說為什麼她平時成績那麼好，高考發揮失常卻能少考幾百分？再失常也不至於失到這份兒上吧？」

「你們，你們就是在汙蔑招娣！」我媽還在嘴硬。

但我從她的語氣裡, 已經聽出她的動搖了。

法官沒讓我們自由發揮太久, 很快就把話題拉回到父親遺產的分配上。

證據確鑿, 加上爸爸死的時候家裡的財產數額都清晰明了，還立了遺囑專門做過分割, 因此法院當庭宣判。

我媽大聲地抗議：「不行，得按現在的錢來分，之前的錢都被我用在我兒子身上了！我養他不需要錢啊，我給他交學費啥的不需要錢啊？」

「是用在我身上, 還是用在你和李招娣身上, 媽媽，你真的不清楚嗎？」

「您用在我身上的，我一筆一筆列得很清楚，全部有跡可循，您休想栽到我頭上。」

媽媽終於不說話了。

18

等我回到家的時候，家裡已經是兵荒馬亂了。

「你現在一分錢都沒有還敢叫我來？」李招娣一改在我媽面前的小棉袄姿態，變得張牙舞爪。

「我的錢還不都是給你買那些名牌衣服名牌包，你把名牌包賣幾個幫阿姨把錢補上行不行？不然阿姨會被抓去坐牢的……」

「非親非故的，我憑什麼幫你掏錢, 反正是你親兒子要錢, 不會舍得把你弄死的。真掃興，我還以為你是有什麼禮物要送我呢。」

李招娣拿起茶幾上的蘋果, 咔哧啃了一口，流裡流氣地就要離開。

「當時你的成績單是不是在騙我？」

「廢話, 那都是我找兄弟幫我偽造的, 不然怎麼從你這兒騙錢啊。」

臨走, 李招娣突然想起什麼, 跑回我媽的臥室，拿起她的首飾匣子。

「你這麼老了, 要這些首飾也沒用，不如就給我好了。」

我媽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飛身去奪。

李招娣使勁兒一推, 我媽直接撞到床頭櫃上人事不知。

早就悄聲進屋一直在客廳看熱鬧的我悠悠然出現, 把驚慌失措的李招娣控制住, 然後打了報警電話。

因為入室搶劫致人重傷, 李招娣被捕入獄。

警方一查，招娣比我還大兩歲，之前跟我媽還謊報了年齡, 實際上二十出頭了都。

熟悉的聲音回蕩在耳邊，我一陣恍惚。

「轉我」我在去學校報到前又去看了一次媽媽，她住在精神病院裡，我作為監護人籤的字。

因為受到太大的精神刺激之後頭部又遭撞擊, 現在的她意識已經混亂了。

她望向我：「招娣考上公務員了，你快去求她和你結婚啊，這樣咱們以後就有保障了。

「不對，你已經死了, 你被撞死了！

「那你是誰, 你是誰？」

她開始嘶吼。

我靜默良久，輕聲回答她。

「死的隻是你兒子，但我江展馳, 還活著啊。」

我媽喃喃自語：「我兒子死了？死了？怎麼會呢？我一直做好事，為什麼會這樣呢？」

我沒有再說什麼。

轉身出去，奔赴醫院外熱烈溫暖的陽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