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可她不躲不避，硬生生受了那一擊。

 

在我接住孩子的一瞬間，她趴在我耳邊說了句：「元清和，你和你娘欠我們的血債，我今天就讓你還清——」

 

我正納悶，不知道她要做什麼。

 

就聽她大喊：「清和姑娘，求求你饒了我吧，我答應你，我離開玉陽宗。」

 

緊接著，數股劍氣衝我而來。

 

我側身護住懷裡的孩子，自己卻被劍氣擊中，猛地吐出一口血來。

 

身後，元啟一行人緊張地護住了蘇茵茵。

 

「茵茵，沒事吧？」

 

「師父，嗚嗚，茵茵好怕再也見不到你了！！」

 

元啟滿眼失望地看著我。

 

「元清和，茵茵擔心你過得不好，才帶我們來看你，沒想到你竟對她下此毒手！」

 

他罵我的話，我一句沒聽進去。

 

因為我懷裡抱著的孩子，好像沒有呼吸了……

 

8

 

我絕望地將手貼在他的胸口。

 

瘦弱的小胸脯下，確實已經沒有了心跳。

 

「元清和！你的教養去哪裡了？我在和你說話，你沒聽到嗎？」

 

我回過身，看著那一張張正氣凜然的臉。

 

「這裡，有個孩子S了……你們沒看到嗎？」

 

元啟皺眉，「我在和你說話，你管什麼孩子S了？」

 

「這裡有個孩子S了！魔物正在肆意S害百姓！你們都看不到嗎？」

 

我像瘋了一樣，跑過去扯著他們的衣裳，妄圖讓他們睜開眼看看這烈獄一樣的人間。

 

可他們一個個都錯開了眼睛，不肯和我對視。

 

我看向元啟，「元宗主，溫香軟玉在懷，的確樂不思蜀了吧？

 

「有多久沒有到山下來，看看百姓們過著什麼樣的生活？」

 

「元清和！你給我住口！」

 

元啟暴怒，指著我的手都在顫。

 

「凡人有他們自己的命數，魔族既已答應不再進犯我仙門，你又何必管這樣的闲事？」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滿臉震驚地看向他們。

 

原先所有的困惑，也都在這一刻有了解釋。

 

什麼移情別戀，又是什麼喜歡她天真善良？

 

都是幌子！

 

這群敗類，早就和魔界達成了共識。

 

兩方和解，魔族再怎麼肆意為禍人間，仙門都不會再管……

 

明明不該這樣的……

 

我娘親從小教我，要以保護人界為己任。

 

難道我們真的錯了嗎……

 

「師父，我們快走吧，我見不得血，心裡害怕……」

 

蘇茵茵拉著元啟的袖子，小聲撒嬌。

 

元啟愛憐地將她摟在了懷裡。

 

我想起她方才S人時候的狠厲，氣得笑出了聲。

 

「你們要滾就滾，那個魔女不能走！她今天一定要S在這兒！要給這城中的百姓償命！」

 

說著話我飛身而上，劍氣橫掃那魔女的胸口。

 

幾個人同時攔在了我面前。

 

「清和師妹！你冷靜！」

 

我冷笑一聲，這群魔物橫行霸道這麼多年，他們也沒攔一下。

 

現在倒有膽子攔我？那看來我以前是給他們臉了……

 

我也不管前面站著的是誰，他敢攔我，我就敢S他！

 

轉瞬間，S氣四溢。

 

以前並肩作戰的親友……現在成了對立面的敵人。

 

都是我和娘親用命換來的……

 

真諷刺！

 

我不再留情，招招致命。

 

和他們一群人打得有來有回。

 

蘇茵茵躲在元啟懷裡哭哭啼啼，催著元啟帶她走。

 

眼看著兩人離我越來越遠。

 

我情急之下祭出了魂玉……

 

轉瞬間，天地變色，鳳凰啼叫之聲自空中傳來。

 

元啟臉色大變，「元清和！你不要命了？」

 

我沒有看他一眼，忍受著靈魂被撕裂的痛楚，將魂玉中的鳳凰殘魄引入劍中。

 

狠狠對著二人的方向劈了過去。

 

緊接著就不省人事了。

 

9

 

再睜眼的時候，我又回到了那個小小的書院。

 

一群孩子，圍在我床前哭得撕心裂肺。

 

見我醒了，一個個激動得小臉通紅。

 

連玉生也急忙湊了過來。

 

他這會兩眼烏青，胡子拉碴的……

 

一看也是擔心壞了。

 

我掙扎著想坐起身，被他們摁住了。

 

「仙子你，唉，你身子剛好一些，又何必呢？魔族……豈是你一個人能S得完的？」

 

我沉默片刻，告訴他，「我一個人是S不完，可是人人都這樣想，那我們豈不是輸定了？」

 

我問他們，撿我回來的時候，有沒有在那個地方看到其他人？

 

「有……

 

「以前我去山上看你，就是他們攔著不讓我進……不過，我看他們好像都受了很重的傷，那個魔族女子，是被抱著離開的，傷得應該特別重。

 

「我抱你起來的時候，那個叫懷風的仙君，本來攔著不讓走的，可他自己傷得也重，實在顧不上了，我才有機會把你抱回來的。」

 

我沉默了許久，摸著腰間已經出現了裂紋的魂玉。

 

終於明白了自己要走的道……

 

我知道，接下來我要面對的不僅僅是魔族，還有玉陽宗的報復……

 

我隻能讓自己變得更強。

 

我不再出門，把自己關在屋子裡沒日沒夜地研究那塊魂玉。

 

我以為，先來的會是元啟。

 

沒想到，是沈懷風。

 

他站在書院的門口，安靜地看著我。

 

連玉生擔心他是來尋仇的，拿著他的戒尺擋在了我前面。

 

沈懷風眼神微動，抿了抿唇，輕聲喚我：「清和妹妹，你跟我跑吧。」

 

我挑眉，不明所以。

 

他又向前走了兩步。

 

「我們快跑吧，茵茵S了……師父動了怒，通知了魔族的人，他們說要一起來找你算賬，應該很快就會到了……」

 

我看著他眼神裡不似作假的擔憂。

 

想起了從前。

 

從前，我真的很依賴他。

 

爹一直是個冷淡的性子，我娘身為神凰後人，有著保護黎民百姓的職責。

 

照顧我最多的……反而是這個可靠的大師兄。

 

我嘆了口氣，「你為什麼要來告訴我？我S了你天真善良的茵茵，你不該找我報仇嗎？」

 

他嘴唇張張合合，欲言又止。

 

最終痛苦地閉上眼，聲音艱澀：「清和，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們所有人。

 

「可我真的沒辦法……我也恨魔族，我恨他們帶走了我那麼好的師娘！可是師父他……他主張議和，我也隻能這樣接受。

 

「至於，蘇茵茵……也許你不信，我一開始，真的是因為太過想念你，才會對和你一樣活潑好動的茵茵產生好感。

 

「現在她已經S了……我真的不想看著你也S，你快跑吧！」

 

我還沒說話，連玉生手裡的戒尺，就啪的一聲掉在地上。

 

他目瞪口呆，顯然是被沈懷風一言難盡的精神狀態震撼到了。

 

10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習慣就好，畢竟外面的世界真的很復雜……

 

沈懷風向前，「師妹，你相信我！我真的是想保護你，你和這個沒用的凡人在一起，他保護不了你，你跟我走吧！」

 

我眯著眼睛看他，「我說……你哪兒來的自信啊？

 

「還有，我沒有和連夫子在一起，我們隻是並肩作戰。

 

「我永遠隻會和黎民百姓站在一起……你們怕S，隻想明哲保身，我不怕，我會和我娘一樣，和那群為非作歹的畜生戰鬥到最後一刻。」

 

我話說得已經很決絕。

 

可是沈懷風不知道怎麼想，他沒有走，反而在書院門口坐了下來。

 

我也不想理他。

 

直接招呼了連玉生，讓他把孩子們都叫出來。

 

「姐姐讓你們畫的圖，都畫好了沒有啊？」

 

孩子們嘰嘰喳喳，拿著他們畫好的圖給我看。

 

我笑了笑，「連夫子，有勞你，按照我前些天教你的，和孩子們一起，把人都引到後山去。」

 

他猶豫著不肯走，我冷了臉嚇唬他。

 

「玉陽宗的人快來了，你想把孩子們也害S嗎？我給了你那麼重要的任務，我那麼信任你，你不要給我拖後腿啊——」

 

他咬咬牙，帶著孩子們往城鎮跑去。

 

幾天前，我就開始讓孩子們學著畫一張路線圖。

 

一張……直達後山的路線圖。

 

那是神凰仙去的地方，神凰留下的氣運，在後山形成了遼闊的秘境……

 

隻有神凰後人，能打開秘境的禁錮。

 

我隻需要等等連夫子他們，把城中的百姓也都引過去。

 

我就可以保護他們了……

 

元啟他們，來得真的很快。

 

快到，我有點擔心，連玉生他們有沒有時間把人都帶過去……

 

本來想直接開打的，為了拖時間，我隻能和他們說廢話……

 

我看著那個曾經無比崇拜的人，冷冷開口：「元啟，你勾結魔族，對不對得起這些年被他們殘S的百姓？」

 

元啟面容冷峻，看著我的眼神裡沒有了一絲感情。

 

「不過是些蝼蟻，隻有你和棲梧會那麼傻，想著保護他們——愚蠢至極！」

 

他身前，是和我一同長大，曾經並肩作戰的師兄弟。

 

他身後，是S了我娘、我無數師兄弟、無數百姓的魔物。

 

我看著這一幕，隻覺得刺眼。

 

他們這種人，根本不配活在世上！

 

我拿出已經產生了裂紋的魂玉。

 

元啟臉上出現了幾分憎恨和輕蔑。

 

「上次是我一時不察，才讓這塊破玉打傷了茵茵，你該不會以為，我真的有多畏懼它吧？」

 

我低頭笑著不說話，看他們迅速擺好了進攻的法陣。

 

沒人注意到，我手心多了一條長長的傷口。

 

因為根本沒有血滴下來。

 

我手心的血，都被魂玉吸了進去。

 

小小的碎玉中，隱約有鳳凰遨遊的身影。

 

我抬頭看天，原來已經正午了。

 

夫子他們……應該都逃走了吧……

 

我深吸一口氣，在元啟他們攻上來時，穩穩地將魂玉拋到了空中。

 

「神凰在上，不肖子孫元清和，願以一身骨血為祭，求神凰庇佑一城百姓！

 

「不肖子孫元清和，願以一身骨血為祭，求神凰庇佑一城百姓！」

 

……

 

所有人都不明所以，看著我一臉防備。

 

直到我身後的整座山，開始地動山搖……

 

滿天的紅光中，鳳凰身影若隱若現。

 

11

 

「元清和！你做了什麼？

 

「怎麼會……神凰……怎麼會！」

 

元啟像是瘋了一樣，滿目赤紅，衝著我撲了過來。

 

隻是，他還未近到我身旁，刺目的紅光就將他推了出去。

 

我好像渾身都在痛，甚至感覺到靈魂在被撕裂……

 

這就是喚醒神凰的代價嗎？

 

遠處的魔物看到形勢有變，轉身就想跑。

 

可滿天都是紅光，他們還未跑幾步，就被雲間射出的幾支箭羽穿心而過。

 

我看到……那是鳳凰的羽翼。

 

目光所及之處，已是屍橫遍野。

 

難怪……難怪母親當年直至S去，都沒有召喚神凰現身。

 

她也是怕傷及無辜吧……

 

還好，還好那些百姓已經逃走了……

 

我忍著劇痛，轉過身去看秘境所在的位置。

 

安安靜靜的，隻有一團紅光包裹……

 

應該是安全的吧……

 

「不要——清和妹妹——」

 

我一轉身，發現沈懷風站到了我面前。

 

他的身後，是元啟的劍，那把劍——穿過了他的心髒。

 

他直直看著我，口中嗫嚅著什麼。

 

我聽到他說：「對、對不起……早該保護你……」

 

我怒視著元啟，下一瞬，他身上就多了幾支箭。

 

他睜大了眼睛，慢慢倒在我面前，沒有了聲息。

 

「小……小師妹……」

 

沈懷風口中大片大片的血不斷湧出。

 

我猶豫了一瞬，還是低下頭，聽他想說什麼。

 

可他卻什麼也不說了，一隻手在懷中摸索了一番。

 

拿出來了一朵山茶花……

 

一朵，已經枯萎了的山茶花。

 

他顫顫巍巍把那朵花遞給我。

 

我卻搖了搖頭，沒有接。

 

天上的紅光淡了……

 

我看著面前堆積成山的魔物。

 

輕輕笑了笑。

 

終於，終於保護好了我想保護的人……

 

我拼著最後一口氣，朝著後山處的紅光飛了過去。

 

「仙子？仙子——」

 

連玉生連滾帶爬到了我身邊。

 

他身上臉上滿是擦傷，孤零零一個人站在秘境的入口處。

 

我有些詫異，「連夫子……怎麼沒進去？他們呢？那些百姓、咳咳——百姓們，都進去了嗎？」

 

「嗯！他們都安全進去了，仙子別擔心。」

 

「我、我擔心你，就留在這兒沒進去。」

 

我很不贊成。

 

他看我不高興，趕緊說，「仙子，是不是成功了？我剛才看到整片天都是紅的，一猜就是你！你真的太厲害了——」

 

我笑著看他，沒接話。

 

咽下了一口從喉嚨裡湧上來的腥甜。

 

艱難開口：「連夫子，孩子們出來以後，和他們說，再也不用怕了……

 

「都結束了，以後，他們也能到城鎮裡去玩……再也沒有魔物能傷害他們了。」

 

連玉生笑著點頭。

 

我把流血的掌心按在了秘境的入口。

 

下一瞬, 一張張忐忑不安的臉出現在我面前。

 

他們東張西望，在看清隻有我和連玉生的時候，驚喜地尖叫出聲。

 

看到他們笑著朝我跑過來，我終於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耳邊, 除了人們的驚呼聲, 還有一聲清晰的鳳凰叫……

 

番外連玉生

 

那場戰爭……好像已經離我們很遠了。

 

遠到, 已經有年輕的孩子，不記得誰是元清和。

 

他們沒有見過吃人肉喝人血的魔物。

 

也沒有見過，那樣明媚張揚的鳳凰……

 

他們會問我：「夫子夫子, 這本書上提到的棲梧仙子和清和仙子, 是人編造出來的嗎？」

 

我沒辦法生氣, 因為那些苦難對於他們來說太過遙遠。

 

我也沒辦法視而不見，因為那些苦難於我來說，仿佛就在昨天。

 

我就隻能一遍又一遍, 不厭其煩，孜孜不倦地告訴他們，「是真的，是真的有那麼好的仙子，用自己的命, 保護了我們。」

 

他們會張大嘴巴, 發出「哇——」的聲音。

 

每到這種時候, 我都會更加理解，清和為什麼那樣堅定。

 

其實……

 

我還是有點怕的。

 

我已經很老了。

 

老到, 已經不能獨自前往後山。

 

每次去給清和上香, 都要讓人陪著。

 

我不怕S, 我怕的是，我S了，又少了一個能證明清和存在的人。

 

這太可怕了。

 

就算是親眼見過棲梧仙子戰亡的玉陽宗眾人，都背棄了他們應負的責任。

 

更何況, 這些沒有吃過慘痛教訓的孩子們呢？

 

如果以後，再有人像玉陽宗的人那樣, 說：「過去了就過去了，一切都得向前看。」

 

那……如果再有魔物出現……誰來保護這些百姓呢？

 

也對，就是昨天，這十年，對我來說就是一片空白……

 

「（她」一大群孩子立馬圍了上來。

 

「夫子、夫子！剛剛新來了一個小弟弟, 我們在給他講棲梧仙子保護我們的故事！剛講完！」

 

「是啊, 夫子，清和仙子的故事，您來講吧，您講得最好！」

 

我笑了笑, 「不不，夫子已經講過很多遍了, 接下來, 你們來講, 夫子來聽。」

 

我笑著坐下來，聽著那群孩子繪聲繪色講著當年發生的事。

 

慢慢地, 他們的聲音弱下去了。

 

我像是打盹一樣, 倚在了牆上。

 

耳邊，傳來一聲鳥叫聲。

 

「诶？什麼鳥？好熟悉的叫聲——」

 

「你才是鳥！你全家都是鳥！本仙子是鳳凰！」

 

我激動地睜大了眼睛，這才發現自己飄在了半空。

 

身下……是那群孩子，和「睡著」的我。

 

面前, 是——清和！

 

她笑得一臉欣慰，「連夫子，辛苦你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