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惠在一旁也接過了話，「媽，就讓我婆婆在咱家住下唄，反正這裡也有地方住。」

我沒有搭茬，按理來說結婚了你們都不該住在娘家了，隻是這話我沒辦法對女兒說。

見我不理，陳瀾輕咳了一聲，「小惠說得也是，親家母一個人也不容易，就在這住下吧。」

就這樣，當事人一句話沒說就已經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行吧，我看了眼給小惠夾菜的周強，被哄得眉飛色舞的小惠，恨鐵不成鋼地嘆了口氣。

罷了，沒錢就沒錢吧，能哄我女兒高興就行。

就這樣，我開始了和周強母子同住的日子。

做飯打掃衛生實在是辛苦，我請了個保姆來幫我。

隻是日子越過越覺得不對，就仿佛他們才是一家人，我時常覺得自己是那個被排擠在外的人。

就像現在，我剛推開家門，剛才在門口聽到的歡聲笑語就噤了聲。

仿佛我的出現打擾了他們的氛圍，這種微妙的變化很令人難受，明明是自己家，我卻開始害怕回家了。

小惠害喜的階段過去了，這幾個人開始喜歡上了旅行。

雖然我到家的時候大家也已經出發了，沒人問過我去不去，但好歹時得到了這個家裡久違的安靜。

6

我靠在沙發上，深呼了一口氣。

說不清此時是輕松更多，還是失望更多。

自從女兒結了婚，周強母子搬進來之後，就什麼都變了。

保姆王姐見狀欲言又止，許久，斟酌著開了口。

「太太，周太太和陳先生他們是不是以前就認識？「

我被這話問得一愣，這是何出此言？

「我聽他們說起小的時候，我還以為你們是故交。」

我腦子裡嗡地一聲，一個奇怪的想法竄了出來。

我讓王姐先下了班，一個人在這間房子裡翻找了起來。

陳瀾工作時候的電腦就放在書桌上，常年不關機。

打開後，我見到了這個和我相濡以沫了半生的男人，我從來不知道的一面。

他們的聊天記錄就擺在電腦端的微信裡面。

上面最新一條寫著，【是老天給我機會，讓我年近花甲還有能和你成為一家人的機會，我很感激，這兩個孩子圓了我年少時的夢。】

一張女兒婚禮上的照片被他洗出來夾在電腦包裡夾層，被精心處理過，上面隻有陳瀾和周芸兩個人，胸前都帶著花，原本站在中間的我已經被 p 掉了。

照片上的陳瀾神採奕奕，笑意難掩，比書桌上擺著的我們的結婚照笑得還要開心。

照片背面寫著，【幾十載勞燕分飛，錦書難敘相思曲。】

我看到這話句話的瞬間，眼眶就湿潤了。

好偉大的感情，如果不是出自我愛人之手，我都想感嘆一句，好痴情的男人。

可熟悉的字跡讓我如鲠在喉，他們勞燕分飛，相思難敘，那我的幾十年陪伴與付出算什麼呢？

原來我為了女兒和這個家委曲求全的時候，他在心裡忙著和初戀破鏡重圓。

陳瀾的手機電腦我從來不看，我給足了婚姻裡對他的所有尊重。

所以他才大膽的什麼都沒刪除，這些東西足夠讓我看清這個男人，也足夠讓我絕望。

7

回想起我和陳瀾在一起的時候，都是我在主動追求他，我並不覺得勇敢追求自己喜歡的人有什麼可羞恥的。

我將我當時最大的勇氣都放在了和他示愛這件事情上。

而陳瀾要做的，隻是接受，他能點頭對我來說就已經是莫大的恩賜。

我們從相識相知走到婚姻，直到現在年過半百。

即使在熱戀期間，他也沒對我說過一句類似的情話，我當他生性冷淡，性格含蓄，那個年代的男人都不懂得表達。

卻沒成想，隻是因為我不是他最想要表達的對象。

聊天記錄裡，寫滿了陳瀾年少時對周芸的愛慕和遺憾，熾熱的直白的表達。

是我這個名正言順的愛人連想都不敢想的。

偶爾還有幾張為她寫得小詩句截圖，配合著他們來憶往昔。

看時間不是近期寫的，我順著去翻了翻他桌面上的文檔。

沒有刻意藏著掖著，很容易就被我找到了。

那裡面記錄著這麼多年陳瀾對周芸的的想念和遺憾，還有和我婚後將就湊合半生的心路歷程。

遇到我隻是合適，他寫著，我算是個不錯的適合過日子的人。

在這麼多年的日子裡，他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將我和周芸做著對比，答案很明顯，我處處都比不上她。

微信在我查看消息的時候又收到了新的消息，在一個名為{相親相愛一家人}的群裡。

我瞄了一眼頭像，群裡有我的老公和我的女兒，有我的女婿和親家母周芸，唯獨沒有我。

一張應該是剛拍好的照片出現在我眼前，陳瀾攬著周芸，周強挽著小惠，每個人笑得明媚，正適配這個群名。

照片上年近六十的陳瀾身姿挺拔，黑發如漆，似乎歲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跡都比別人輕一些。

我透過屏幕看了看自己，操勞半生，白發已經爬上了鬢角，皺紋也深，一臉哀怨，確實比不過周芸。

8

我不忍心在看下去了，我顫抖著掏出手機將一切都錄了下來。

一邊記錄著一邊安慰著自己，這把年紀，還有什麼想不開的呢？

我試著裝作釋懷地笑了聲，可是心口處傳來的疼痛還是騙不了我自己。

不管是多少歲，被愛人背叛的感覺還是痛苦，我是真的老了，也是真的委屈。

收拾好一切，將東西恢復原樣，我退了出去。

在我五十四歲的這一年，我失去了以為可以相守一生的愛情。

一家人旅行回來了，照例還是見到我就掃興地閉上了嘴巴。

還是周芸先跟我開了口，「老姐妹，這不是看你工作忙嗎，下次咱們全家一起去吧。」

「全家旅遊，我去不合適吧。」我淡淡地回應了她。

周芸的假笑一滯在臉上，有些尷尬。

「你說什麼呢？不要這點事就給人家甩臉色。」陳瀾站出來呵斥了我。

看他這一副護犢子的樣子我還是有些刺眼，我轉過了身。

「你快給秦親家母道歉。」

陳瀾似乎還不想就此放過我，他蹙眉，聲音更厲。

「我是該道歉，為了我鳩佔鵲巢幾十年，為了我耽誤你們琴瑟和鳴。」

我扭過頭，直視陳瀾錯愕的眼睛，「我錯了，所以我決定有錯就改，成全你們了，這下你滿意了？」

陳瀾肉眼可見的慌亂，張嘴想說什麼卻半天沒組織好語言。

「怎麼，一個可以寫下幾千封情書的人，居然說不出話來了嗎？」

我面露不解。

陳瀾眼神開始閃躲，紅著臉憋了半天才說出一句，「你竟然看我的隱私，你懂不懂得尊重人！？」

聲音很大，仿佛要以此隱藏自己的心虛。

「我和小芸不是你想的那樣。」好蒼白無力的解釋。

周芸也若若地開了口，「親家母，你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啊，我和陳大哥什麼事情都沒有啊。」

不重要了，一個陳大哥一個小芸叫的親昵，隻有我是那個誤人終身的壞人。

9

我拉著被這一幕嚇的愣住的小惠回了房間。

我跟她說了陳瀾和周芸的關系，試圖喚醒她，「你隻是你爸圓夢的道具。」

「所以呢？」女兒反問我。

我以為她會設身處地為我著想，會替我覺得委屈，可是我萬萬沒想到，她會是這樣平靜的反應。

我有些著急，拿出了一個視頻。

在看到電腦上的東西後，我翻了翻家裡的隱藏監控，監控裡周強和周芸母子坐在一起，笑得得意。

「還是媽你出的主意好，我上次來就看出了她家有錢。」

「可不是，這麼優質家庭的女孩可不能錯過，錯過就不好找了。」

「她媽還問過我有沒有車房，我都笑了，她不是有嗎？等我和小惠結婚後不就有了，竟說蠢話。」

母子兩在一起哈哈大笑，言語間都是算計和小人得志的奸詐。

播放完之後我問女兒，「你看到這家人的嘴臉了嗎？」

女兒卻說，「他們說得有什麼不對嗎？」

我傻眼了。

「盡管語氣有點不好，可是他們說得也是實話啊，媽，你就別計較這麼多了。」

我後退了一步，坐到了沙發上，還以為是女兒隻是為肚子裡的孩子考慮。

「你放心，就算你和周強分開了，孩子媽也幫你養得起。」

一聽這話女兒倒是有了反應，「你說什麼呢媽？」

「你也不能因為自己婚姻不幸福就拆散我和周強啊。」

什麼？這說的是什麼話？我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這個我養了二十年多的孩子。

「爸都和我們說了，多美好的愛情故事啊，不過那都過去那麼多年了，我和周強能走到一起這也是緣分嘛。要我說媽你就應該裝作不知道算了，這麼大年紀了還計較那麼多幹什麼？咱們一大家在一起不是親上加親嘛。」

我心口處又開始隱隱作痛，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絕望。

說完這翻話，小惠就要轉身出去，到了門口又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轉過身提醒著。

「對了媽，你生氣歸生氣，不要把我婆婆趕出去，都是要當外婆的人了，有點容忍的雅量，你看你剛才把我爸他倆氣的。」

說完最後一句，小惠才開門走了出去。

10

好一句不容人，那我就不容一個給你看看。

塞下幾顆救心丸，閉上眼睛緩了好一會，我才從從那股強烈的不適中緩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