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媽媽臉上是我從未見過的卑微又討好的笑意，男孩不耐煩地把她推開後，她繼續上前和他一路同行。

在經過我時她目不斜視地越過我匆匆離開。

仿佛我們素不相識。

8

正當我滿心疑惑，身後傳來幾個學生八卦的聲音。

「看到了嗎，接顧晨的女人又換了？怎麼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換一個新的？」

「都是他爸爸的小三唄，你們不知道吧，顧晨爸爸可是顧氏集團的董事長呢。」

「聽說他媽媽就是被小三氣S的，所以他爸出於愧疚到現在也沒再婚，顧晨也不能接受那些女人做自己後媽。」

「就是本地最大的上市集團顧氏嗎？嘖嘖，難怪他那麼有錢。不過既然這樣，那些女人為什麼還要討好顧晨呢？」

「當然是為了錢啊，聽說他爸很大方，要麼給錢，要麼安排到自家公司做高管，反正沒好處的事兒她們怎麼可能會做呢？」

那幾個學生說著便離開了，隻剩我一個人呆愣地站在原地。

怎麼會這樣？

居然是這樣！

此時彈幕也一片訝異。

【我怎麼覺得不對了，我們的大女主怎麼會做小三呢？】

【不要說得那麼難聽，那個顧董事長明明是喪偶，怎麼能叫小三？】

【這裡面一定有我們不知道的原因，比如董事長看到柔弱又堅韌的小白花女主忍不住動了心，所以才對她這樣扶持。】

【對，我們女主一定是靠自身的魅力為自己爭取來了機會！】

【可我還是覺得不對，靠男人獲得的成功算什麼大女主呢？】

我隻覺耳邊吹來的風都帶著嘲諷的悲涼。

雖然我不認同媽媽自以為是的大女主觀，但至少她應該像從小教導我的一樣，靠獨立的品格來掌握自己的人生。

可現在看來，她對大女主的理解出現了背道而馳的偏差。

拋卻家庭就是大女主。

對孩子不聞不問就是大女主。

自私自利隻考慮自己就是大女主。

現在就連毫無底線的不擇手段也成了大女主。

這些行為被她們美化為斷情絕愛，為自己而活。

可她們憑什麼以為，隻要斬斷情愛，女人就能夠立刻扶搖直上成為九霄之外的人上人？

所有的成功不都應該經過千磨萬擊才能越過高峰嗎？

真正的大女主應該是直面問題勇於解決，而不是提桶跑路。

對孩子悉心教導，而不是漠不關心。

對感情敢愛敢恨，而不是以對方悔恨作為自己畢生的目標。

大女主何其無辜？

天邊的夕陽漸漸沉入地平線，突然我釋懷地笑了。

明天的朝陽還會繼續升起，天下萬物的來和去都有自己的歸途。

追趕日月，不苟於山川。

眼下，我還有萬裡路要行。

9

媽媽有一點說得是對的，爸爸的公司確實遇到了很大的阻力。

在缺少資金的支持下他每一步都走得緩慢而艱難。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斬釘截鐵地拒絕了媽媽的再三邀請。

「周盛，你知道這個項目損失多大嗎，我差一點就被踢出局了！你是不是覺得終於可以拿捏我了所以在報復？我一定會讓你看到，就算做不出業績，我也可以成功！」

「你會後悔的。」

氣急敗壞之下，媽媽撂下狠話就走了。

我不知道她所說的成功是指的什麼，但一定不是靠自身能力完成的事業。

爸爸在多方奔走後終於迎來了轉機，就在我考取全校第一的那天，他的公司終於獲得了一筆重要的投資。

本來我們約好成績出來後要一起慶祝的，但爸爸要去公司的啟動會，隻好讓我自己回家。

校門外擠滿了人，我聽到人群中傳來了驚恐的聲音。

「不好，顧晨出車禍了！」

「好可怕，一輛白色的車直衝他就過來了，旁邊有個漂亮阿姨要救他的，好像最後一剎那伸出來的手又縮了回去。」

「我也看到了，當時太快了，一眨眼的工夫顧晨就被撞倒了。」

是媽媽！

我趕緊衝出來，卻看到媽媽正哭著和顧晨一起上了救護車。

看到她雖然沾了一身血但幸好平安無事，我稍稍放下心來，隻是可惜顧晨這樣的年紀就受到了這麼大的創傷。

一晚上總覺得心神不寧，牆上的鍾表敲了十下後門鈴突然響了。

我驚訝地看著媽媽站在門外，手上還拿著一個漂亮的食盒。

「林林……」

媽媽一把將我抱在懷裡，這種感覺充滿了陌生和奇異，我半弓的身子漸漸舒緩地放松，直到享受又貪戀著這個溫暖的懷抱。

原來媽媽的擁抱是這樣幸福。

「今天你們學校一個男孩出了車禍，他才和你一般大就受了這麼重的傷……那一刻媽媽才意識到，我有多牽掛你，我恨不能立刻飛過來看看你。」

縱使心中有再多的芥蒂，在這一刻也煙消雲散了。

這世上怎麼會有不愛孩子的母親呢？

我哽咽著不斷點頭，「媽媽，我也很愛你，很愛很愛。」

她從食盒裡拿出一碗排骨湯端到我的面前。

「想起以前你喜歡喝玉米排骨湯，我也沒給你做過幾次。今晚我特意燉了兩個小時，快趁熱嘗嘗味道怎麼樣。」

我珍重地喝著湯，看著媽媽笑意盈盈的樣子心頭暖洋洋的。

看我喝完媽媽繼續給我加湯，這種突如其來的親熱像是一點溫情的補償，但足以撫慰我心中對母愛貧瘠的渴望。

「好喝嗎？」

「嗯，媽媽做的湯最好喝了。」

「既然你喝了湯，那可得報答媽媽啊。」

我疑惑地抬頭，突然間天旋地轉。

失去意識時眼前隻剩媽媽冰冷的笑意。

「我也不想這樣，都是你們逼我的……」

10

睜開眼時入目是一片純白。

我躺在手術臺上，針尖插進肉裡的疼痛提醒著我此刻渾身的血液正在不斷流失。

空中的彈幕依舊在跳動。

【重頭戲終於來了，小白眼狼和自己的前途相比果斷選擇後者，猶豫一分鍾都不算幹脆利索的大女主！】

【可是這樣真的好嗎？女主的方法實在有些不擇手段，為了錢甚至女兒S了都沒關系嗎？】

【心狠的人才能做大事，這本身也是強者才有的思維。憑什麼同樣的事情男人做就能獲得褒獎，我們女人做就得被批判。】

【我還是覺得不妥，為了討好顧家連自己女兒都能賣了，這樣還是大女主嗎？】

看到這些信息我沉沉地閉上了眼睛。

真傻，為什麼我會天真地以為媽媽會突然愛我？

明明十幾年都對我不管不顧，又怎麼會朝夕間對我倍加關懷？

人的天性便是這般涼薄，隻要拿更好的來換，即便是親生女兒也一定舍得。

我仿佛在情感的荒野裡迷了路，眼中的淚水不覺間滾滾落了下來。

朦朧間我看到媽媽站在了我面前，我猛地睜大眼睛想要搜尋她眸中有沒有一絲絲的悔恨。

終於，我還是失望了。

「周林林，如果當初你選擇了我，今天我們就不用面對這樣的局面了。」

媽媽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漠，「這是你的選擇，你自然得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我虛弱地張了張嘴，「為什麼……」

「沒想到晨晨是熊貓血，整個江州市熊貓血隻有兩個。這樣的巧合居然被我碰上, 就連上天都在幫我。」

媽媽興奮得有些癲狂, 「隻要能救活他兒子, 我就會成功嫁入豪門成為顧氏集團的掌舵人。你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嗎？如果當初你跟著我就會過上富家千金的生活。現在你是不是很後悔，周林林，你很後悔對不對？」

「……所以你就犧牲自己的女兒，隻為了自己的一身榮華？」

媽媽不屑地笑了, 「不過是多輸你點兒血而已，你又S不了, 幹嘛說的那麼難聽。」

「那時周盛一定會悔恨地痛哭流涕, 等他真正明白自己失去了什麼的時候一切都晚了。」

我冷笑道：「原來你繞了這麼大一圈，犧牲了良心和尊嚴，甚至連女兒的命都不在乎, 就是為了讓爸爸後悔？」

「大女主的人生價值原來體現在男人那一剎那的悔恨上？真是可笑。」

「你懂什麼。」媽媽憤怒的眼中卻清楚地照映著她一瞬間的迷茫。

「媽媽, 現在還來得及，快把我放了，你這是犯罪。」

「不, 我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就絕不會半途而廢，我要成為大女主, 我要把辜負我的人踩在腳下！我要登上頂峰讓你們餘生都在悔恨中度過……」

我不再看她繼續發瘋，心中默念應該快來了吧？

11

警察破門而入時我看到了衝進來焦急的爸爸。

他仿佛一夜間老了十歲, 看到我虛弱的樣子更是心疼地直掉眼淚。

「林林, 幸好你用手表給我發了定位, 我才能和警察找了過來。她怎麼這麼狠心……如果你的身體出現了什麼問題讓爸爸可怎麼活……」

我們抱頭痛哭, 仿佛幾個小時內就度過了漫長的一生。

警察很迅速，調查結果比想象中更為復雜。

原來肇事車主是媽媽買通的，工作上的失利讓她越來越沒有安全感, 為了能快速上位她隻好铤而走險。

本來計劃的是出車禍的時候自己拯救顧晨於危難之中, 沒想到最後一瞬間對危險的恐懼終究戰勝了理性，那一刻, 她縮回了手。

顧晨失血過多，隨時有生命危險。

為了挽回局面, 也為了再次立功，她得知顧晨和我一樣是罕見的熊貓血後又想出了這個計劃。

可她不知道，那天晚上看到她到來後我就覺察出了不對勁。

她更不知道，我從來都不愛吃玉米排骨湯。

那點淺薄的虛情假意哪怕隻是演戲都顯得可笑和悽涼。

失望之下，我迅速給爸爸發去了信息。

好在有驚無險。

媽媽僱兇傷人被判有期徒刑十年，以後她將在鐵窗中好好懺悔自己的罪行。

12

爸爸開第一家分公司的時候, 我終於收到了理想的大學錄取通知書。

這些年我和爸爸都在為各自的目標不斷奮進，生活也越來越風生水起。

當我在大學期間獲得了極有含金量的文學獎項時, 記者採訪道：

「您的文章大多是女性奮鬥題材, 網友戲言你是當之無愧的大女主, 請問本人是如何看待這個稱號的？」

我想起了那段悠遠又古老的回憶, 心中頓時感慨萬千。

「女性不應該被貼上任何標籤，我們可以堅強, 可以脆弱, 可以勇敢, 也可以彷徨……無論是什麼樣，隻有我才能定義我自己。」

「真實的生活或許沒有太多轟轟烈烈，但是在我們平凡的生命中, 每個人都可以成為自己的大女主。」

一朵花不必非要長成玫瑰，可以成為這大千世界中任意一抹綠意的蓬勃。

於千千萬萬中，綻放真實的自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