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眼睜睜看著樹幹幻化出眼睛、鼻子、嘴。
它張嘴了。
言辭非常激烈。
問候了我。
問候了我的祖宗們。
「要不是那日救下你，山神大人就不會被發現行蹤，也就不會被補仙網抓到！」
不光如此，沒了山神坐鎮，飛龍山的精怪都遭了殃。
補仙網在手，丞相一行人捕捉精怪猶如探囊取物。
那些精怪的結局除了被練成丹藥，就是被烹食。
補仙網！
大涼之所以能震懾四方，就是因為大涼稱本國有屠仙之能，仰仗的就是補仙網和斬仙刀。
我心灰意冷。
對自己，也對大涼。
在下山的途中，還遇到小野豬驅趕。
我想我真是惹了飛龍山萬萬生靈的厭棄。
可我還是不信山神姐姐隕滅了。
我一定會找到她。
8
第三年，還是沒找到。
但是又被豬追了。
第四年，沒找到。
被豬追。
第五年，沒找到。
豬長大了，能撞我了。
第六年，沒找到。
豬聰明的可怕，會埋伏了。
第七年，沒找到。
但我主動找到了豬，搭弓射箭完成反攻。
第八年，第九年……
一直在和那隻豬鬥智鬥勇。
第十二年，我十六歲。
天老爺，豬變成人了！
9
我眼睜睜看著那隻野豬變成了一個小姑娘。
野豬姑娘蹦蹦跳跳下了山。
我一路悄咪咪跟著她，想看看她要做什麼幺蛾子。
誰知她進了一個當鋪，從懷裡掏出一個老物件，兌了錢。
我咬著下唇，忍住笑。
這小豬妖還挺愛財。
沒想到我很快就被啪啪打臉。
野豬姑娘進了藥鋪，很快提著幾包藥出來。
待她走後，我也進了藥鋪。
「先生，剛剛那姑娘抓了什麼藥？」
做堂郎中本不想告訴我，可架不住抓藥的伙計嘴比腦子快。
「你說朱小花啊？不過是幾副止血鎮痛的藥。」
朱小花。
這是她的名字？
撞人那麼痛，名字卻這麼可愛。
朱小花化作人形的時候，跑的可比做豬時慢多了。
我就算在藥鋪耽擱了一會，還是輕而易舉的追上了她。
我一路追著她回到山林。
不是我欠，是我真的很好奇她買藥做什麼。
我翻身藏在樹上，看她在一個樹洞裡抱出一個藥壺。
很快，山林之間彌漫著藥香。
她捧著藥小心的在山中轉啊轉，最後來到一隻鹿面前。
是隻傷鹿。
看上去被捕獸夾夾斷了腿。
我看著朱小花照顧傷鹿的樣子，心中一顫。
她的側臉和我記憶深處的身影漸漸重合。
我突然想到兒時山神姐姐領我下山，安慰我的模樣。
朱小花怎會與她，如出一轍？
10
我每次回飛龍山，都不能呆太久。
尤其今年我因著父親的關系，剛入大理寺，還是不要被上峰抓了把柄才好。
其實父親並不想讓我進大理寺任職。
他是兵部尚書，本想讓我去他手下做事，可我不願。
新帝偏信丞相之流，各地上行下效，諂媚之風盛行。
就連大理寺這種掌管刑獄的官署，也開始琢磨上頭的人喜歡聽什麼，該把案子查出怎樣的結果才能讓上頭高興。
百姓何其可憐。
我未來若是在大理寺身居要職，起碼能守住世間真相。
也能收集丞相一黨為非作歹的證據。
11
在大理寺，每天忙到腳不沾地。
但每隔一段時間還是會擠出時間去飛龍山，看看朱小花最近在做什麼。
她喜歡在山野間奔跑，喜歡躲在農戶麥田裡聞風的味道。
她好像隻會化形之術，每次化形都是下山為山中受傷鳥獸抓藥，偶爾還會獎勵自己一些零嘴。
我對她感興趣，可她對我敵意很大。
總覺得我對山裡其他生靈有企圖。
哦，也可能是記仇我兒時朝她屁股射了一箭。
所以每次她化成原型來創我時，我都假裝躲不開。
不愧是豬妖。
勁兒真大。
每次從飛龍山下來我身上都青一塊紫一塊。
明明挨了揍，可我為什麼還美滋滋的？
12
我在大理寺升的很快。
二十三那年就坐到了大理寺少卿的位子。
自我加冠，少不了談及婚事。
父親愁得很，因為說哪個我都不樂意。
他看中戶部侍郎家的嫡長女，硬要給我定下來，我直接在城北買了間宅子，數月不沾家。
隻有母親瞧出了我的不對。
「我兒可是已經有心上人？」
我愣住了。
母親見我這樣，更是篤定。
「那為何不告與家中？無論誰家姑娘，我兒喜歡那定是極好的，回頭我親自前去下禮……」
我落荒而逃。
13
我逼著自己不準再去飛龍山。
我總會在朱小花身上看到山神姐姐的影子。
這樣不對。
無論是小豬妖朱小花，還是神聖的山神姐姐，都是我不能觸碰的存在。
總是下意識將朱小花當成山神姐姐的我實在太可惡了。
……
可後來，有人告訴我，朱小花就是青璃山神。
一個活了上千年，得罪了天庭的白骨精主動找上我，她告訴我朱小花是青璃山神遺留的神識託生。
因為失了心，無法記起往事，也無法回歸山神之位。
山神姐姐果然沒S！
當白骨精提出交易時，我果斷答應了。
山神青璃本就是因救我才被盯上，替她找回神通，是我應該做的。
也是我心甘情願做的。
14
山神姐姐沒了心，那就把心找回來。
白姑姑要躲避天庭注視，行蹤不定。
找回「琉璃心」的任務就全部落在我身上。
在大理寺的這些年，我沒少往宮裡安插人，但宮裡傳出的消息很統一，那就是宮中根本沒有「琉璃心」。
我真是焦頭爛額。
但風水輪流轉，好運終於在我二十五歲這年轉到我身上。
大理寺卿派給了我一個秘密任務。
丞相家丟人又丟物，此事不方便聲張，必須由我秘密探查。
我問丟的什麼人？
家裡小妾嫣姨娘。
那丟的什麼物？
大理寺卿神神秘秘，「琉璃心。」
呵，怪不得不能聲張。
看來當年老丞相獻禮是假，自己想要是真。
有白姑姑在, 她一眼就瞧出嫣姨娘不是什麼肉體凡胎, 是正兒八經的妖怪，豔屍。
而且她直奔飛龍山的方向。
想來是知道這「琉璃心」是山神青璃的心，飛龍山又是青璃的地盤，所以妄圖在飛龍山融合「琉璃心」。
豔屍活了五百年，能想出哄騙小妖替她來送S的辦法, 確實聰明。
但她千不該萬不該，選了朱小花。
15
把朱小花帶離飛龍山時，我是存了私心的。
我知道朱小花生性善良，當下又被豔屍哄騙，如果在她面前消滅豔屍，她肯定會舍身相救。
但我真是嘴欠啊。
幹嘛要去逗她，假裝不認她。
現在好了, 洗完澡回來人跑了。
一想到她妖力被豔屍皮囊壓制，現在和一個普通姑娘沒多大區別，我就給了自己一個大嘴巴。
不, 她現在比普通姑娘危險多了。
我心急如焚, 找了她整整一夜, 就怕她被哪個歹人擄走受欺負, 整個清溪城的屋頂恨不得被我掀了一遍。
最後在橋洞下找到了她。
看著她委屈可憐的樣子我心疼的要命。
但我不敢表達感情。
明明想安慰, 說出口的卻是「再跑, 就抓你下獄」。
真想把這S嘴捐了。
16
我帶朱小花回了自己買的宅子。
如果帶回邊府, 父親母親一定會趕鴨子上架, 想盡辦法讓朱小花同我定下婚約。
朱小花對什麼事都很好奇, 她如果覺得好玩, 肯定會答應。
但我不想這樣。
我不想仗著她什麼都不懂, 去做一場荒唐的夢。
我的保護欲太旺盛了, 一心想衝在前頭替朱小花把所有事情都解決了。
卻引來她的不滿。
聽著她的控訴, 我醍醐灌頂。
我不該把自己的意志強加在她的身上，她說的對，她是受害者, 她有權利知道一切。
這道理, 我在斷案審案的時候爛熟於心, 怎麼到了自己身上，就跟個楞頭一樣。
17
朱小花又丟了。
這次我知道她在哪, 但我找不到機會進去。
狗皇帝愛S老丞相了，就算我把證據擺到他眼前, 他都不肯處置老丞相。
我忍不了了。
我直接S進了丞相府, 好在丞相府的侍衛兄弟多是明事理的，他們看著丞相的行事早就心生不滿。
可我還是來晚了。
豔屍蒙蔽朱小花，引她沾了血。
我和白姑姑的進程要加快了。
18
我在飛龍山下守著上山的路。
監天司那群走狗大可以換別的路上去, 看我已經看到白姑姑進了山, 白姑姑為了我們的交易，想來也可以護朱小花安全。
我真是沒想到狗皇帝再次刷新了他的下限。
為了捉拿我, 他下旨抄了邊府, 父親母親以及邊家族人全部下獄。
為人子者, 怎能看著父母受苦受難。
在坐上羈押我的馬車前，我回頭再看了一眼飛龍山。
不出意外，我再沒機會見到朱小花了。
希望她一切順遂。
19
出意外了！
我怎麼從土裡爬出來了？
而且看到了歸位的山神青璃。
她依然擁有朱小花的記憶。
她是山神青璃, 也是朱小花。
我終於可以伴你身邊，做你最忠實的追隨者。
感謝你，垂憐於我。
讓我做天地間最幸福的白骨精！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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