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艱難地把手伸向沙發旁的邊幾，抓起充電器遞給他。

「要充快充！」

他支起上半身瞪我，沉默須臾後，惡狠狠地咬牙道：「有時候真的很想掐S你！」

問人借東西，態度還這麼惡劣！

我豎起膝蓋頂住他的腹部。

「不充拉倒！起開！」

周昱賢好心松開了我，他大搖大擺地進了主臥。

我等了半天沒見他出來，回房間一看。

這廝竟光明正大地睡在我被窩裡，還把髒衣服、臭襪子隨意扔在地板上。

我瞅見他露在被子外光溜溜的肩膀。

他該不會是裸著睡的吧？

我怒從心起，很想撵他走。

奈何這套大平層是周昱賢家裡買的。

我沒底氣驅趕他，隻好氣呼呼地自己走開。

周昱賢睡到下午才醒來，趁他去洗澡的空當，我趕緊讓阿姨把床單給換了。

「老婆，有剃須刀嗎？」某人在浴室裡喊。

你個老六，喊誰老婆呢？

我沒理會他，隻管打開窗戶散氣。

浴室門咔地打開，我正好站在門邊，來不及移開視線。

周昱賢赤裸著精壯的上身，下面就圍著一條浴巾，就這麼狂野浪蕩地撞入我眼簾中。

秉持非禮勿視的原則，我本該立即轉過臉去。

但這種反應未免太怯懦。

我僵了一下，旋即改變主意，大大方方地盯著他瞧。

隻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不得不得承認，這家伙身材可真不賴。

寬肩窄腰，比例完美，線條流暢，手臂壯碩，胸肌厚實，腹肌結實，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典範。

「月彤？彤彤？寶貝？」他一連喊了幾種稱呼，戲謔問道，「有剃須刀嗎？」

我被他惹得非常煩躁，我深呼吸了一口氣，故意道：「沒有，隻有刮腋毛的，要不要？」

他朝我伸手：「拿來。」

媽的！還真要啊？

我不耐煩道：「在鏡子左邊下層的抽屜，自己找。」

晚飯時間，由於周昱賢突然造訪，家政阿姨還特意跑去買了他愛吃的大蝦和扇貝。

我端起碗喝湯，周昱賢體貼地幫我剝蝦挑蝦線。

這幅和樂融融的景象，讓我有種自己跟周昱賢正新婚宴爾的錯覺。

吃過飯沒多久，周昱賢便走了，他沒有留宿，叫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他最近種種反常舉止，在我看來就是想睡我而已。

一旦被他得逞了，就會對我棄如敝履，我才不會天真地以為他是對我動心了。

畢竟能讓他動真情的隻有林優優一個，我得時刻保持清醒，不能被表象所迷惑！

11

今天本是一個很尋常的周五晚上。

如果不是發生那件事的話，我大概早早就梳洗護膚上床睡美容覺了。

我剛從浴室出來，就看到微信提示，有好友邀請我語音通話——是周昱賢的表弟徐子銘。

我跟他互加好友後，聊天的次數為零。

他打給我肯定與周昱賢有關。

盡管很不情願，我還是出於禮節回撥了過去。

徐子銘很快接聽了。

「喂？嫂子啊，打擾你了吧？休息沒？」

「還沒，表弟有事兒嗎？」

「你能不能過來一下？你老公喝醉了，嚷著要你來接呢。」

他話音剛落，就聽周昱賢醉醺醺的聲音傳來：「我要我老婆來，你們走開……」

徐子銘哄道：「好了好了，你老婆馬上就過來。」

此處無聲勝有聲。

半個小時後——

為什麼周昱賢的司機正好休假？

為什麼這個酒吧在一個不好喊代駕的位置？

為什麼滿屋子的人沒有一個能送周昱賢回家？

為什麼我一個掛名妻子要大晚上跑來接這個醉酒鬼？

我心裡飆出了十萬個為什麼。

我的車子停在酒吧大門外。

徐子銘把周昱賢扶出來，塞進我的副駕位。

昏暗的燈光之下，看不出周昱賢的臉色有什麼異樣之處。

他雙目緊閉，像一攤泥似的任人擺布。

徐子銘替他扣好安全帶，跟我寒暄了幾句，便目送著我們離開了。

我在導航裡輸入周昱賢家的地址，思索著待會放下他我就跑。

他可別跟我玩酒後亂性那一套，不然我廢了他！

總覺得今晚很不對勁。

我從剛才開始心跳就很快，預感著會有什麼突發狀況。

車子開離酒吧不遠，周昱賢口袋裡的手機陡然鈴聲大作。

他動了一下，伸手去取。

啪嗒一聲，手機掉了。

車廂內光線昏暗，周昱賢被安全帶卡著，摸索了半天也沒能把手機撿起來。

我怕耽誤他要事，便緩緩靠邊停下。

我好心幫他撿起手機，手碰到屏幕後不慎點開了接聽鍵和揚聲器。

「周先生！優優跑到樓頂去了！」

標記為「小杜」的女子哭喊道：「她不肯理我！怎麼辦呀？要不要報警？」

優優，樓頂，報警。

我迅速捕捉到這幾個關鍵字，周昱賢也猝然清醒了，他抓過手機。

「她去樓頂了？不是讓你看著她嗎？」周昱賢低吼。

「我就上了一下洗手間，她就跑出去了……現在她坐在圍欄上不肯下來……」

小杜哭哭啼啼道。

周昱賢焦急道：「你把手機給她，我和她說！」

「她不讓我靠近，我一走過去她就要站起來……」

周昱賢罵了句髒話，捂著額頭道：「你看好她，我這就過去！」

「好的，您快點來……」

我等周昱賢掛斷電話，立即反應神速地問：「去『樂盈悅府』嗎？」

樂盈悅府，林優優住的小區。

周昱賢用萬般愧疚的眼神瞅著我，沉重地點頭。

我立即輸入導航，在不超速的前提下飛車趕往現場。

我的車子進不了小區，隻能停在圍牆外的路邊。

周昱賢下了車便拔足狂奔。

我總感覺自己不該就這麼袖手旁觀，於是也跟著下了車。

小區門口停了警車和消防車，不少附近的居民駐足圍觀。

周昱賢掏出門禁卡刷卡入內。

警察在樓下拉起了警戒線，消防員也在給氣墊充氣。

周昱賢被警員攔下了，我搶在周昱賢前飛快說道：「我們是當事人家屬！」

周昱賢這才發現我跟過來，他又氣又急：「你別過去！回車上等我！」

12

我冷靜道：「你喝酒了，能應付突發狀況嗎？你放心，我送你上去就遠遠地看著，不會刺激到你的優優的。」

「不是的，我……」

周昱賢正想說什麼，警員打斷道：「是不是家屬？麻煩出示身份證。」

我指著周昱賢道：「輕生女子是他女朋友。」

我催促周昱賢：「身份證呢？帶了嗎？」

周昱賢憋得臉色通紅，卻無言以對，隻好默默掏出證據。

我倆順利上到天臺。

遠遠看去，林優優穿著睡衣坐在圍欄上。

一名女性調解員，正舉著揚聲器苦口婆心地勸說著：「小姑娘，你還這麼年輕，沒有什麼坎是邁不過去的！回去睡一覺，明天又是新的開始了……」

小杜正在跟警員溝通，她見周昱賢來了，旋即一把鼻涕一把淚搶上前來。

警方和他們了解林優優的情況，研究拯救方案。

警員：「當事人有心理疾病嗎？」

周昱賢語氣裡滿是無力和悲哀：「重度抑鬱症，需要定期服用抗抑鬱藥物。」

我恍然想起，鍾艾雲上次偷拍的照片。

周昱賢和林優優就診的，好像是精神科。

警員還在了解林優優的情況，以便對症下藥。

警員問道：「聽說當事人有自殘傾向？」

周昱賢無力道：「前兩個月在浴室裡割腕，被及時發現送醫了……」

前兩個月？

我想起同學聚會那次，周昱賢送我回家後收到小杜的電話。

隔天他滿臉疲憊地來找我，難道就是那一回？

警員繼續問：「她平時有什麼興趣愛好？」

周昱賢：「繪畫跟攝影。」

「還有嗎？」

「喜歡貓，養過一隻叫小彩的三花貓，去年病S了。」

「她有什麼親人和好朋友嗎？」

「沒有，父母很早就去世了，平時很少出門。」

周昱賢有問必答。

小杜補充：「附近有家新開的貓咖，她很喜歡去。」

警員讓周昱賢戴上無線耳機，按照他們的指引去勸林優優。

周昱賢不敢貿然接近，隻能站在距離她五米開外的位置。

「優優，這裡風大，跟我回屋裡去吧。明天周末，我帶你去看畫展，好不好？」

他按照警員的指示開始了第一波遊說。

林優優沒有回首：「你不要管我了，你回去陪她吧……」

警員一字一句地教周昱賢應對。

周昱賢道：「我怎麼能不管你？你跟我回家，我們好好談談。」

「你不要管我……」林優優的聲音很縹緲，我豎直了耳朵順著風向才能聽到個大概。

她自暴自棄地說道：「是我自不量力……我爸媽，還有小彩，他們都不要我了。現在連你都煩我，我不想再給你們添麻煩了，你讓我走吧，一了百了……」

警員通過麥克風告訴周昱賢：「向她道歉，說你還很愛她，以後會好好照顧她。」

周昱賢卻遲遲不開口，警員不禁催促：「說呀！她就是缺愛，在向你求救呢！」

周昱賢仿佛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再度開口，出口的話卻不是警員所傳達的。

「是我害了你！你失去的我會盡力補償你，你不要傷害自己！」

他說了半天都沒提到實質性的東西。

我瞧周昱賢這德行，就不像是會哄女人的。

我問小杜：「林小姐平時去的那家貓咖叫什麼？」

「叫朵貓貓。」

我果斷給助理打電話。

周昱賢在那勸了十幾分鍾，林優優始終不肯下來，隻捂著臉抽噎。

我家助理雷厲風行，很快就將我下達的指令執行到位。

我收到助理的電話，等我到樓下再上來時，手裡多了一隻毛色柔亮的三花貓。

13

警員驚奇問我：「小姐，你從哪裡找來的？」

我：「當事人常去的貓咖，我找店主借的。」

警員讓我把貓交給小杜，並吩咐她：「你抱著貓過去，說它肚子餓了，讓當事人找點貓糧喂它。」

這招果然好使，林優優一見那貓兒，立時就把腳往回收。

「花卷？這不是花卷嗎？」

林優優認出貓貓來。

那貓很有靈性，聽見林優優喊她，當即「喵喵」地叫著回應她。

小杜忐忑地重復警員的話：「林小姐，花卷餓了，你給她喂點貓糧吧……」

林優優不假思索地從欄杆下來，穿上拖鞋就跑過去。

小杜抱著貓，引著她離開天臺。

危機解除。

小貓喚醒了林優優的求生意識。

周昱賢與警員們長舒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