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婆婆有些躊躇地過去。

她吆喝著把豬都趕到角落，拼命伸著腦袋尋找我的身影。

 

看見那些零碎的染血布頭時，臉色瞬間變了。

 

回來時，她走路有些搖晃。

 

一進屋子就壓低聲音。

 

「成遠啊，那院子都臭了，豬都餓瘋了，我也沒看見丁香。」

 

「不會是，被豬吃了吧？」

 

我定定地望著賀成遠。

 

他臉上沒有任何痛苦和慌亂，唯有一閃而過的錯愕。

 

緊接著，就變成了嗤笑。

 

「真能躲！」

 

「她這麼怕S，當初為了不被關都跪下來磕頭的人能這樣S了？」

 

賀成遠語氣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他捏緊拳頭重重錘在桌上！

 

「肯定是躲哪兒了，再裝S不出來就通知她爹媽過來辦白事，我看她到底要躲到什麼時候！」

 

「到時候裝S被村裡開批鬥大會，我看她還要不要這張臉！」

 

婆婆驚慌地扯過賀成遠勸阻著。

 

「可不能啊，媽看過了，豬圈就這麼大，那鎖頭也沒有被打開過，人好像真的沒了。」

 

賀成遠眉心一跳，親自站了起來。

 

「我去找！」

 

一路上他沉著臉。

 

直到推開老院子，站在豬圈外大吼一聲。

 

「丁香，還不滾出來！你還要躲到什麼時候！」

 

黢黑的豬圈裡無人回應。

 

他忍不住靠近豬圈。

 

豬圈裡散發著一股濃烈的惡臭，無數頭豬擠在一起嘶叫著。

 

陳淑芸就跟在他身後，眼眶通紅，小聲啜泣著。

 

「成遠哥哥，丁香姐還不出來，是不是記恨我了，要不我和她道歉吧。」

 

「她敢！」

 

賀成遠神色恹恹，抬起門口的豬飼料就往裡潑。

 

「你再不出來，下周就吃這些豬飼料！別以為我會心軟！」

 

沒聽到期望中的祈求和哭泣聲。

 

賀成遠終於忍不住一腳踹開了豬圈門。

 

7

 

他擠開那些牲畜，望向我蜷縮的角落。

 

曾經關我的地方不見人影。

 

隻剩下暗紅的鎖扣上掛著一塊碎花袖套。

 

「丁香。」

 

賀成遠渾身顫抖地倒退兩步。

 

跟過來的婆婆嚇了一跳，捂著嘴連連後退，聲音顫抖地念叨著。

 

「好好的人，叫豬吃了。」

 

「別胡說！」

 

賀成遠突然發了彪。

 

他暴殄的一腳揣在鐵鎖上。

 

「丁香什麼苦沒吃過，哪怕是人吃人的時候，她吃樹皮也能活下來。」

 

「豬要是真的會吃人，她這麼怕S的人不會拼盡全力逃出來嗎？」

 

「人在S亡面前會這麼懦弱嗎。」

 

是啊，我也曾拼命逃脫。

 

可他忘記了我得了病。

 

肚子裡巨大的疼痛無時無刻不在折磨我。

 

餓了一天一夜滴水未進，我早就虛弱的不行。

 

黑夜裡，那些豬亮著血紅的眼睛兩眼放光的看著我。

 

再後來，隻剩痛苦的撕裂和無盡的恐懼。

 

S前，我經歷了無比痛苦的十二個小時。

 

直到我最後一塊肉被分食殆盡，我才斷了氣。

 

而那時，賀成遠正在喂陳淑芸吃剛買的糖葫蘆。

 

「我不管，你去把丁香找回來！她一定就藏在附近！」

 

「今天剛下了大雪，她能跑到哪裡去！」

 

賀成遠黑著臉讓婆婆去找，自己卻轉身回了房間。

 

「丁香姐怎麼這麼不聽話聽你的話，大冷的天還要你去操心她。」

 

陳淑芸看著賀成遠凍得通紅的臉，趕緊用手替他捂熱。

 

「沒事的成遠哥哥，我不要她道歉了，你別氣了。」

 

她大度地抹了抹眼角，強笑著替他舒心。

 

賀成遠更心疼了，他輕輕摟住她。

 

「你怎麼這麼大度，明明是她毀了你的一生，她非要嘴饞吃小蔥餅，這輩子就算S我也希望她是餓S的，她不配過好日子！」

 

看著這一幕，我忽然笑了，笑著笑著，眼角卻流出了眼淚。

 

如他所願。

 

我在深不見底的黑夜裡，飢腸轆轆又痛苦難忍地S去了。

 

大雪下了一夜。

 

剛到早晨，賀成遠打開門就聽見隔壁鄰居念叨著。

 

「許多年沒有見過這麼大的雪了，這天氣，就連牲畜也都凍S了不少。」

 

賀成遠眉眼不經意地顫動一下。

 

走向櫃子，忽然開始翻找了起來。

 

8

 

他把我嫁過來時帶來的被子，衣物全都翻了出來。

 

「沒走，我就知道她一定沒走。」

 

他松了口氣，一把撕掉牆上的日歷時，陳淑芸蹦蹦跳跳地進來了。

 

「成遠哥哥，找到丁香姐了嗎，縣城的房子我託人問好了，再不定就要沒了。」

 

婆婆也抿著嘴念叨著，「這S妮子，人不回來，倒是把嫁妝藏哪兒去了。」

 

「成遠你馬上就要念大學了，哪兒不得花錢。」

 

娘倆翻箱倒櫃地找了一整天，始終沒找到我那一疊嫁妝錢。

 

我不在家，飯沒人做，見陳淑芸在，婆婆特地抱怨了兩聲。

 

「餓了好幾天了，我這把老腰也沒法做飯，造孽啊。」

 

陳淑芸坐立不安，隻能淺笑著起身。

 

「我去做吧，姨。」

 

她進了廚房，卻無從下手，一通折騰浪費了好多食物。

 

賀成遠看著淚眼婆娑被灶膛燻得滿臉黢黑的她，心疼壞了。

 

「不做了，我去買來吃。」

 

站在包子鋪前，賀成遠看了看自己手裡的錢。

 

明明囊中羞澀，還是咬牙買了。

 

「等丁香回來，不就有錢了。」

 

他想到這，臉上的表情又松懈下來。

 

三個人坐在屋裡吃著熱騰騰的包子。

 

婆婆一臉心疼地罵著我不守婦道，跑了出去。

 

賀成遠看著窗外寒風瑟瑟，滿臉冷意。

 

「等丁香識趣回來，我定要狠狠教訓她一通，讓她好好給淑芸道歉賠罪！」

 

陳淑芸羞澀一笑，頭輕輕靠在了賀成遠肩膀上。

 

三人沒有一人想過出門尋我。

 

哪怕這場暴雪下了一夜都沒停過。

 

我看著這一幕，心裡像是破了個大洞。

 

像刀子般的寒風就這樣一寸一寸吹進來，刮爛了我的心。

 

「我還有多久才能離開。」

 

我詢問系統。

 

現在的我靈魂始終跟隨著賀成遠，這讓我無比痛苦。

 

系統冰冷的提示音響起——

 

【距離宿主離開這個世界，僅剩 48 小時。】

 

9

 

賀成遠開始準備去省城上學的東西，他絲毫沒再想起我。

 

好像根本就忘記了有我這個人。

 

開始自顧自地買起上大學要用的東西來。

 

陳淑芸這些天時刻跟在他身邊，面面俱到地替他縫衣服，收拾鍋碗瓢盆和被褥。

 

兩人宛如真正的夫妻。

 

在沒人看得到的角落，兩人還會偷偷地牽著手。

 

他們享受著這種隱秘的快樂，卻逢人就強調他們的革命友誼。

 

「成遠哥哥，供銷社又出新布料了，真好看，如果我穿著送你去上大學，一定很有面。」

 

陳淑芸擰著衣袖，眼巴巴地望著他。

 

賀成遠果然大手一揮。

 

「家裡沒布票，隻能先找私人買，媽，你先去借錢買點來用，等丁香回來了讓她去還。」

 

「給你也扯一匹做衣服。」

 

聽到這，婆婆喜笑顏開地去了。

 

這一整天，賀成遠泰然自若地讓婆婆借了好多錢買票，布票，糧票，油票。

 

不僅自己用，給陳淑芸也買了好多。

 

每當有人詢問我的情況，賀成遠都皺眉說我鬧了脾氣回娘家了。

 

婆婆也四處嚼舌根。

 

「這女人娶了幾年還下不出蛋，真是個賠錢貨。」

 

「要我說，真是浪費我家這麼多糧食。」

 

我看著她泛著褶子的老臉這幾日賣力地四處散播我的謠言壞話。

 

她似乎忘記了自己渾身穿的每件衣服都還是我給她親手縫制的。

 

那雙千層底還是我點燈熬油做了一周來的。

 

在我嫁過來之前，她慢腳都是凍瘡。

 

作人妻子，我從沒覺得自己哪裡不夠格。

 

南方的冬天我怕她冷，拖了好多關系買來棉花替她縫袄子。

 

掉進糞坑出事時，是我不嫌惡心一點一點地替她清理鼻腔嘴裡的汙穢。

 

那時候就連她兒子也借故復習資料，躲得遠遠的。

 

不過她這樣記恨我，那我為她做的一切，收回也沒關系了。

 

這天晚上，賀成遠已經收拾了滿滿一箱子行囊。

 

他看樣子已經迫不及待要和陳淑芸去省城生活了。

 

婆婆在他的吩咐下，又不情不願地去尋了我一圈。

 

「還沒找到嗎，我馬上就要走了，沒錢怎麼去念大學，讓別人看笑話？那點補貼夠誰用的。」

 

賀成遠坐在炕頭，雙手放在膝蓋上，蹙著眉。

 

婆婆臉色發黑地走回來，特地關上門，這才緩緩開口。

 

「哪兒都沒有，不過，我在咱家豬的嘴裡看到了這個。」

 

婆婆伸出手，掌心中間是一枚細細的銀戒。

 

那是我的婚戒。

 

10

 

「絕不可能！」

 

賀成遠一把抓過戒指狠狠砸在了地上。

 

「丁香這個女人以為這樣就能騙過我嗎？」

 

「跟我玩這樣的把戲，不過就是為了逃脫對淑芸的道歉！」

 

「直到現在她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

 

婆婆害怕地抓著他袖子。

 

「成遠啊，丁香，真的沒了。」

 

賀成遠的身體微微顫抖著，他忽然就冷靜下來，撿起戒指，語氣冰冷。

 

「再等一夜，明早丁香要是再不回來，就去告訴嶽父嶽母，說她逃婚了。」

 

他擲地有聲。

 

說出來的話像十二月陡峭的寒風那樣冷漠。

 

我後退兩步。

 

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這一刻，對他僅存的最後愛意都變成了恨。

 

我大口大口地呼吸著，胸口卻像堵了一團棉花，窒息得上不來氣。

 

我S得這麼慘，他卻還要侮辱我名聲，要我的父母這輩子不好過。

 

這樣的男人。

 

真的是小時候救過我的人嗎？

 

【你後悔了嗎？】

 

系統忽然問我，語氣玩味。

 

我怎麼不後悔呢。

 

我來這個世界，其實隻是作為一名 NPC。

 

賀成遠並不是男主，而是受盡磋磨的男二。

 

按照劇情。

 

陳淑芸才是這個世界的女主。

 

11

 

她陳淑芸離開那年，在國外認識了男主，一個富家公子。

 

玩弄了她的感情，又拋棄了她。

 

在這本古早的追妻火葬場文裡，她選擇揣著肚子裡的孩子回國讓賀成遠娶她。

 

真正的男主得知此事上演追妻，他滔天的權勢直接遷怒了賀成遠。

 

不僅隨意找了個由頭毀了他的工作。

 

讓他失去了念書的名額，又在他頭上扣了頂作風不良的帽子。

 

他名節被毀無法忍受。

 

終於在二十五歲風華正茂那年，從高高的大樓上一躍而下。

 

就這樣輕而易舉的被毀了一生。

 

我該袖手旁觀的。

 

可賀成遠偏偏在我十歲落水那年，不顧S活的把我從湍急河流裡撈了上來。

 

在我被村裡小流氓欺負時，衝上去和他們扭打在一起。

 

哪怕從那以後我們再沒交集。

 

後來的相親，在看到他眼睛的那一刻，我還是點了頭。

 

我私心想改變賀成遠的悲慘結局。

 

我以為嫁給他，盡力做好他的妻子，就能改變他的結局。

 

卻還是逃不過陳淑芸和他相遇的戲碼。

 

沒想到這輩子自己S得這樣慘烈。

 

我怎麼不後悔呢。

 

漆黑的夜裡。

 

賀成遠忽然起身，一個人走進黑夜。

 

他推開老房子，打著手電站在豬圈門口。

 

那些豬早就睡著了。

 

水泥地上，還能看見我S前拼命掙扎的可怕景象。

 

暗黑色的血跡流了長長一地，我的痛苦似乎在他眼前播放著畫面。

 

「丁香，不可能的。」

 

他咬牙，一把推開了豬圈門。

 

像是感覺不到那惡臭的味道，他一腳深一腳淺地踩在那些豬糞上，走進了豬圈最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