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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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讓她心裡激動起來。


  終於人流出了火車站後,雷正德看著那氣派的北京站,忍不住道:“可算回來了,這才是大城市!”


  林望舒看了一眼,這時候的北京站還比較新,和周圍建築一比,確實顯得氣派。


  不過她之前看習慣了高樓,現在早沒什麼感覺了。


  她便對雷正德道:“先回家吧,那邊是車站,我們坐電車。”


  雷正德正要說好,突然就看到那邊一個紅旗轎車,正拉著響聲嘀嘀嘀的,惹得周圍人都看過去,車窗戶裡,還有人衝他招手。


  他一下子激動起來:“媽,媽,姐!在這呢,在這呢!”


  那邊轎車上很快下來了兩個女人,一個就是雷正德媽媽沈明芳,另一個是雷正德姐姐雷正惠。


  沈明芳穿了一件紅藍格子花紋兩用衫,外面是大尖領子煙灰色條絨外套,短發燙成卷兒,腳上踩著皮鞋。


  雷正惠則更為時尚了,留著“柯湘頭”,碎碎的劉海,也燙了一點點卷發,身上穿著的是略帶一點點掐腰的白襯衫搭配明黃色針織衫,蹬著高跟鞋。


  雷正德乍看到他媽他姐的裝扮,其實也是不敢相信。。


  他們在雲南,那地荒蕪,大家都是灰撲撲的藍,或者綠軍裝,哪見過其它款式的衣裳,女的頭發也都是梳著兩個大辮子,現在回到北京,看到他媽他姐,可算是開眼了!


  他走的時候,大家伙不是也都愛穿綠軍裝嗎,現在都這麼好看了?


  相比之下,自己和林望舒太土了,成土老帽了。


  沈明芳已經激動地快步過來,拉住了兒子的手,之後上看下看,看著看著哭了:“可算回來了,你可算回來了,你說說你,你何必呢,這麼多年,在外面受了大罪了!”


  雷正惠卻已經提起雷正德腳邊的行李:“怎麼這麼多,都是你的?”


  這麼一問,自然看到了雷正德旁邊的林望舒。


  此時的林望舒,一眼望去便是土,還是雲南農場上車時穿的綠軍裝,因為進了北京有點熱敞開了懷,裡面是白碎花襯衫,兩個麻花辮垂在肩頭,乍一看土裡土氣的。


  這種軍裝,要是擱早些年,那是搶手貨,但現在不行了。


  雷正惠打量著林望舒,便笑著問:“請問你是?”


  林望舒看著雷正惠的笑,她是再熟悉不過了,帶著審視的眼神,露出客氣禮貌但是絕對疏遠的笑,這就是雷正惠。


  其實她去過雷家,隻是沒正式見過罷了,倒是在這裡裝起來了。


  她便也笑了笑,道:“我是正德的朋友,我們一起回來的。”


  雷正德一聽,還是糾正說:“這是我處的對象,叫望舒,之前我帶她回家,姐你沒在家沒見著,你現在可算見著了!”


  他這一說,沈明芳也看過來,隻瞧了一眼,便不太待見了。


  林望舒雖然土,但長得好看,柳葉眉杏仁眼,一張臉雖然風塵僕僕的,還帶著下鄉日子的痕跡,但是能看出,年輕,皮膚底子好,要是好好養養,那絕對是大美人。


  就是太好看了,上次雷正德帶著回家,沈明芳頭一眼就不喜歡,不過看兒子在興頭上,人又在雲南熬著資歷,這種興頭上她就沒吭聲。


  可現在回來了,就得論論正經理兒了。


  她覺得家裡娶媳婦,關鍵是得端莊正經賢惠,能出得廳堂下得廚房,當然了最好門當戶對,就算不是和自己家一樣的,也得說得過去,那樣才有臉。


  總不能自己兒子找一個長得好看的狐狸精,那自己兒子成什麼了,冤大頭?


  所以沈明芳便笑了笑,皮笑肉不笑地說:“對象啊,叫什麼來著?你看看我這記性,都忘記這一茬了。”


  雷正德跺腳,有點急眼了:“媽,你怎麼忘了,她叫林望舒,她家住白紙坊。”


  旁邊雷正惠一聽,有些驚訝地說:“住白紙坊?那不都是豐臺了?郊區了吧?”


  雷正德便說:“不是豐臺,是宣武的,就是快到豐臺了。”


  沈明芳便笑著說:“也不能怪你姐不知道,咱平時哪去過那麼遠,什麼宣武豐臺的,誰分得清,怪我們圈子小,就圍著東西城打轉兒,頂多走一趟海澱,那就夠咱受的了。”


  俗話說,東城富,西城貴,窮崇文,爛宣武,這都是能數得上號的,至於什麼豐臺,大家伙眼裡當然是郊區。


  林望舒一聽,也就笑了:“我家確實是宣武邊上的,緊挨著豐臺了,小時候火車就從我家過,周圍荒著呢,打小兒我家鄰居就說,盼著女兒嫁到東城西城過好日子,到時候多淘點好東西給娘家,也跟著沾光。”


  這話顯然是極不合時宜的,沈明芳當即臉就耷拉下來了,果然這是來找冤大頭的!


  雷正惠面上也浮現出不屑,嘴唇撇了撇。


  唯有雷正德,趕緊給林望舒擠眉弄眼的。


  然而林望舒才不看呢。


  她繼續說:“不過我可沒想著嫁過去東城西城,我打小就不喜歡那裡,聽說那裡不少人看著人模狗樣的,其實狗眼看人低,誰稀罕!”


  她這話說出後,雷正德臉上呆呆的,一時有點沒反應過來。


  沈明芳簡直是目瞪口呆,這,這怎麼說話呢?


  雷正惠則是好笑地打量著林望舒。


  沒見過這麼矯情的,以為自己是誰?


第3章 回家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沈明芳,她陰不搭地說:“瞧這姑娘,說誰呢?”


  林望舒:“阿姨,您可別誤會,我說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呢,您可不是那人模狗樣的人,這怎麼也不沾邊吧?”


  沈明芳平時接觸的,都是端著的裝著的,她還真沒見過這號人,她陰著臉,鎖著眉,打量著林望舒。


  這都什麼玩意兒!


  雷正惠本身是有些看好戲的意思,不過看這情況,也是看不下去了,她知道自己媽舍不下臉,計較這個太跌份,於是出口道:“這位同志,這是怎麼說話,家裡長輩沒教過嗎?”


  林望舒笑道:“這大庭廣眾的,說句話怎麼了,難道還教誰管著不成?這也得看管著管不著吧!”


  說著,她望向一旁已經傻眼的雷正德:“雷正德,你早先說好的要送我過去,得,我看我也沾不起你這個光,你把行李給我,我趕緊自個兒回家吧。”


  雷正德看她臉色不好,也不敢招惹,隻好賠著小心:“在這呢,給,這個是你的——”


  這麼低頭一看,林望舒的那一包正在雷正惠手邊呢。


  林望舒頓時明白了:“雷同志,你這是打算幫我當小力巴兒?可不敢勞駕,您松松手吧。”


  雷正惠低頭一看,這才明白,敢情自己接過來那個帆布大包,竟然是林望舒的??


  她竟然差點幫她拎行李??


  雷正惠就跟燙著手一樣,趕緊放下。


  那帆布大包便“啪”地一聲落地上了。


  林望舒倒是也不急,扭頭看雷正德:“我這包裡都裝了什麼,可別摔碎了……”


  雷正德也是無奈,焦頭爛額的,忙對雷正惠說:“姐,你說你,這麼大人了,怎麼這麼不仔細,你小心摔了,裡面還有望舒的雪花膏呢!”


  雷正惠一聽,化妝的白臉都滲處黑來了,她這弟弟腦子被驢踢了吧?


  林望舒這才彎腰,慢悠悠地拎起來自己的行李:“我沒什麼力氣,手不能提肩不能背的,幸好一路上正德照料我,給我提著行李,給我打飯打水的,就連我雪花膏都是他幫我收起來的,多虧了他呢!”


  雷正德也沒多想,他現在滿腦子都是累,現在聽到這個,下意識點頭。


  然而他並不知道,他這一點頭,他媽那臉陰得能滴下水來了。


  自己寶貝兒子,從小就沒讓他幹過活,竟然給一個女人提行李?還護著人家雪花膏?他知道他媽的雪花膏在哪兒嗎?!


  林望舒自然看到了沈明芳那張氣成鍋底灰的臉,當下也覺得自己下的藥捻足足夠了,便對雷正德道:“正德,我先回家了,等回頭工作機會什麼的,你都幫我注意著點,別要太累的,也別曬著的,最好是坐辦公室的。還有不是說好回來想吃炙子烤肉嘛,回頭帶我去吃,我還想再買點羊肉給我家裡改善改善,你多攢點肉票,我媽和我哥都愛吃羊肉,少了不夠分!”


  這些話,雷正德還是下意識點頭,平時林望舒就有些小性子,不過還是比較懂事,今天肯定是氣著了,才故意這麼說,所以他也沒覺得什麼,反正回家了,有錢了,她要就給唄。


  而這些話,聽在沈明芳耳朵裡,那就是挖心了。


  這女人,把自己兒子當什麼了,就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狐狸精!


  林望舒掃過這一行人,這才心滿意足地拎著自己的行李走了。


  走出幾步後,她就聽到雷正惠已經開始抱怨開來:“正德,我可算是開眼了,就沒見過你對象這樣的,你這是從哪個犄角旮旯撿來,屎殼郎趴門板假充大柳釘……”


  接下來沈明芳也說了什麼,但聽不清了。


  林望舒聽著卻是絲毫不以為意。


  曾經的她,小心翼翼地伺候著討好著,才換來了踏入雷家的機會,這次,就她這態度,雷家肯讓她進門才怪呢!


  雷正德再怎麼舍不得也白搭。


  她拎著行李,來到車站等著電車,她家住宣武,其實距離火車站並不遠,就幾站地。


  正等著電車,就在人群中看到一個人影,也是怔了一下。


  那人穿著白襯衫,搭配筆挺簡潔的毛料黑西裝,手裡拎著一個看上去年代久遠的包銅牛皮箱,應該也是剛從火車站出來。


  那人也在打量著她,四目相對,對方顯然認出來了。


  “林望舒?”


  林望舒便笑了:“陸殿卿?沒想到在這裡遇到你了。”


  這句話,一語雙關,確實是沒想到。


  說起來,陸殿卿算是雷正德和自己的多半個媒人了。


  陸殿卿書香門第,淵源深厚,早在世紀初,他太爺爺便是清政府派出去的外交官,後來在總統府也曾經擔任要職,再之後家族幾經沉浮,倒是也做出一些事,頗有威望聲名。而陸殿卿父親解放前便是知名愛國人士,之後更是發揮所長,為國效力。


  陸家的院子和雷家在一個胡同裡,兩邊算是有多年交情,兩家老爺子關系都很好,經常一起下棋喝茶,不過前些年,陸殿卿父親出了一些變故,搬出自家的宅子,到白紙坊的大雜院裡住著,也是因為這個,林望舒才認識了陸殿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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