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這家 KTV 的老板是個很厲害的調酒師，boss 最喜歡喝他調的酒了。」

 

「這樣啊。」

 

我朝包間內張望了些許。

 

果然，包間內再無旁人，門外的角度隻能看到一雙悠闲交疊的長腿。

 

和一杯精致的雞尾酒。

 

林特助小聲提議：「許小姐，要進去坐坐麼？」

 

我揚眉：「不好吧，打擾他的獨酌……」

 

話語倏地被一襲低沉醇嗓打斷：

 

「請進。」

 

「那我就不打擾兩位了。」

 

林特助笑著帶上門離開。

 

隻有兩個人的包間顯得過於空曠，所幸還有輕緩的爵士樂中和了些許空洞。

 

謝予宴坐在昏暗中，寬大的黑色西裝外套蓋在腰腹以下，膝蓋之上。

 

我無法分辨他臉頰與耳尖上的顏色。

 

「隨便坐吧。」

 

男人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放下杯的那一瞬，杯中液體因他微顫的手差點兒傾灑出來。

 

比我想象中更緊張呢。

 

我隱下唇邊笑意，在沙發一角坐下。

 

等他再度開口。

 

「說好了要道謝，可惜最近實在是太忙了。」

 

「先請你喝一杯吧。」

 

「這兒調酒的原料都很上乘，你看看想喝什麼。」

 

一張卡片狀的酒單從昏暗中遞過來。

 

捏著卡片的指節被白色絲質手套包裹，禁欲自持。

 

且隱隱作顫。

 

我接下酒單時，指尖不經意地觸了下那白色布料。

 

昏暗中的颀長身影幾乎忍不住地震顫了一下，爾後迅速抽回手。

 

我暗笑了下，裝作沒看見。

 

視線倏忽被單子上的「麝香百合」吸引。

 

「那我就點這杯『麝香百合』吧。」

 

放下酒單，我微偏首，朝他勾唇。

 

「其實謝先生已經謝過我了不是麼？」

 

「總裁辦公室裡的那株麝香百合味道很不錯，凝神靜氣的，連拍攝都順利了不少。」

 

「巧克力也很美味，我這些天都沒有再犯過低血糖。」

 

我越說，謝予宴的腦袋便越發別向裡側。

 

好久，才咕囔出一句：

 

「你喜歡就好。」

 

我眨眨眸。

 

故作突然想起什麼：「哦，對了。」

 

「謝先生有在您的辦公室裡，看見一條酒紅色的絲巾腕飾嗎？」

 

「許是拍戲的時候沒注意，落在辦公室裡了，之後再找卻找不到了……」

 

話音未落，昏暗中的高大身影又狠狠地顫了一下。

 

「……可能是清潔工拿走了。」

 

「明天我讓林助給你問問。」

 

我禮貌點頭：「那就麻煩謝先生了。」

 

男人的視線這才再度回到我身上。

 

晦暗不明地盯了我一陣，他倏然開口：

 

「或許。」

 

「你可以對我換一個稱呼。」

 

我勾唇：「謝先生想要什麼稱呼？」

 

他像是噎住話語，又沉默了。

 

所幸林助此時端來一杯雞尾酒，才將這堪堪凝固的氛圍打破。

 

14

 

喝完酒，夜色更深。

 

看了眼持續沉默不語的男人，我心下嘆了口氣，旋即起身。

 

「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晚安，謝先生。」

 

臨出門之際，沙發上也傳來了衣料窸窣的響動。

 

「我讓林助送你……」

 

響動小心翼翼地接近，我眼眸一轉，猛地停住步伐。

 

身後頓時傳來慌亂的退步聲。

 

「我差點忘了。」

 

我勾起訕笑，撓著腦袋轉過身去。

 

看著那一臉倉皇無措的男人。

 

接著從包裡取出那份包裝好的禮盒，遞給他：

 

「謝先生幫了我那麼多，還救了我一命，這是我的謝禮。」

 

「還請回到家再拆。」

 

謝予宴猛地頓住。

 

眸底錯愕翻滾之餘，又逐漸失去焦距。

 

我無視了他的情緒波動。

 

將禮盒塞進他手裡，我大步流星地轉身離開。

 

15

 

走在回公寓的路上，我打開手機。

 

手機上的紅點也開始快速移動到商場停車場。

 

看著紅點逐漸遠離，我微勾唇，攔下一輛的士。

 

在紅點進入謝家莊園的二十分鍾後，我也來到了莊園大門前。

 

著急地敲門。

 

「……嗯？許小姐？」

 

可視那頭傳來周伯的聲音。

 

下一秒，大門敞開。

 

「許小姐深夜到訪所為何事？」

 

「對了，少爺剛回來……」

 

「對，我找你們家少爺！」

 

我急忙握住周伯的手臂，臉上掛起淡淡尷尬。

 

「是這樣的，我、我剛給謝先生送了禮物，但剛發現，我送錯禮物了……」

 

「這份弄錯的……它有點特殊，我想問問謝先生能不能換回來……」

 

「原來是這樣。」

 

周伯笑出了聲，旋即點頭：「很重要的東西，少爺一定會答應更換的。」

 

「不過少爺剛去沐浴了，許小姐進屋坐坐，稍等片刻吧。」

 

「打擾了。」

 

我帶著一臉抱歉進屋。

 

二樓的臥室虛掩著，隱約能聽見裡頭傳出的淅瀝水聲。

 

趁著周伯沒留意，我悄悄上樓，拉開一道門縫。

 

素淨簡潔的臥室裡，我的禮盒有些隨意地放在一個邊櫃上。

 

絲帶已經有了拆開的痕跡。

 

和我的絲巾腕飾交纏在一起，像兩條纏鬥的紅蛇。

 

浴室的水聲漸漸平息。

 

彌漫的水汽中，男人腰間松松圍著浴巾，頂著湿發走出。

 

我趕緊轉身回到長廊圍欄前，故作不經意地俯瞰樓下偌大華麗的廳堂。

 

直到身後傳出倉促的腳步聲。

 

片刻後，謝予宴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滿臉錯愕地走出來。

 

「你怎麼會在這？」

 

我趕緊掛上尷尬笑容轉身。

 

「謝先生，不好意思哈……」

 

聽罷我的話，謝予宴神色瞬間凝固。

 

「所以，這份禮物是給誰的？」

 

男人嗓音裡的溫度陡然低了幾分。

 

輕眯的眸底晦暗不清，「是那個顧澈的，生日禮物？」

 

我感受著他周遭逐漸下沉的低氣壓。

 

心中頓時升起一絲亢奮。

 

我微笑點頭：「它確實是生日禮物。」

 

「但……」

 

話音未落。

 

裹著白色手套的指節狠狠箍住了我的手腕。

 

我被猛地一扯，闖入他身後的禁地。

 

門咔噠一聲鎖上，謝予宴將我一抵，摁在門後。

 

另一手指向邊櫃上的禮盒。

 

嗓音微顫：

 

「你送他那樣的禮物。」

 

「你，喜歡他？」

 

我直視著他翻滾著掙扎的雙眸，笑意更甚。

 

「對，我喜歡他。」

 

「喜歡得要命。」

 

謝予宴雙瞳緊縮。

 

素白指尖迅速地捏住我的下颌。

 

然而，看著他就要俯下腦袋，下一秒卻又像是猛地意識到什麼，松開我，連連後退。

 

「出去。」

 

他雙手緊攥成拳，背過身：「帶著你的禮物出去。」

 

我不為所動。

 

隻緩緩抱胸，對著他萎靡的背影，一字一頓：

 

「謝予宴。」

 

「我們認識，少說也有十年了吧？」

 

16

 

男人的雙肩狠狠一顫。

 

我不理會他，繼續開口：

 

「十年前，我還住在雲京市。」

 

「那年夏天，高考狀元把收件地址填在我家隔壁的快遞超市，直到我放學回家的那一刻，在店門口總共炫了三根巧樂茲，兩筒可愛多。」

 

「後來我搬到海城，他在海城上大學。」

 

「每逢周末，對街的花店老板都會將麝香百合擺在店外 C 位，等著我將它們買回家。」

 

「那家店的老板沒記錯的話，好像姓周。」

 

「長得和周伯還有幾分相似呢。」

 

「再後來，我考上 K 國的 RCA，明明已經進自家公司半年的他也馬上讀了 UCL 的研，兩所學府距離僅五公裡。」

 

「學生公寓外的花店還是開滿麝香百合。」

 

「我收到的各種節日禮物裡，總有那麼幾個匿名禮物盒，裝滿了我最喜歡的酒紅色物件。」

 

「酒紅色發飾，酒紅色絲巾，酒紅色高跟鞋，酒紅色……的睡裙。」

 

我從包裡拿出穿著酒紅色蓬蓬裙的棉花娃娃。

 

「還有它。」

 

我按了按娃娃的小手，它頃刻開口：

 

【姐姐，主人的心率已經達到 140+。】

 

【主人可能又要……】

 

話音未落，娃娃已經被一隻驚慌失措的大手搶去，迅速關機。

 

謝予宴抱緊娃娃，別過臉不敢看我。

 

耳尖和頰邊早已熟透，倔強抿緊的薄唇性感至極。

 

我偏首輕笑，朝他走近。

 

抬手緩緩伸向他的腦袋。

 

「你不是要我換一個稱呼嗎？」

 

「那我換成『乖寶寶』，你覺得如何……」

 

就在我的指尖即將觸碰到他的發絲之際。

 

謝予宴大驚失色，連忙快步退到露臺上。

 

「你別碰我！」

 

他似禁不住地半跪在地，將娃娃深深埋入他的頸窩。

 

低啞的嗓音裡溢滿痛苦：

 

「你，不可以碰我……」

 

「不可以……」

 

我依舊走到了他的面前，蹲下。

 

輕扯過一旁的紗幔，纏到手上。

 

爾後伸向他微湿的發頂，輕輕揉弄。

 

「乖寶寶，乖寶寶。」

 

「你最致命的那個過敏原，是我。」

 

「而我的過敏原，也是你。」

 

「對不對？」

 

17

 

真相崩塌的瞬間，謝予宴像一個被強制關機的娃娃，無力地垂下腦袋。

 

良久。

 

他才低笑一聲，幽幽開口：

 

「這世界對我太不公平。」

 

「所有人都可以靠近你，接觸你，偏我不行。」

 

「我連觸碰你的資格都沒有。」

 

我看著他蜷緊的指尖。

 

「你不是有這個白色手套麼？」

 

「還有那種特效藥……」

 

「不夠，這些遠遠不夠！」

 

男人猛地抬頭，眼眸因壓抑而充盈著猩紅血絲。

 

「戴著手套，我連你的肌膚是怎樣的溫度都感知不到。」

 

「特效藥的研發進度緩慢，一年才能得出一顆，我手裡目前也僅剩兩顆。」

 

「效果也隻能持續六個小時。」

 

「僅僅是指尖的觸碰，就要浪費兩顆。」

 

「憑什麼……」

 

我笑了笑，將紗幔籠罩在他身上。

 

隔著布料，輕輕地將他摟住。

 

「總會有解決辦法的。」

 

「隻要堅持的時間夠久，特效藥也總會升級迭代，從年產變月產，甚至日產……」

 

「我們一塊等下去，不好麼？」

 

紗幔中的身影顫了顫。

 

「這樣會耽誤你……」

 

「可是我也忍不了了。」

 

我翻開紗幔，看向裡頭錯愕的那張俊臉。

 

「謝予宴，勾引你也是很累的。」

 

「搞定你的『小微風』，就花了我足足 18 天。」

 

「還有那些年，你的鋼筆少了三支，制服領帶少了四根，碩士畢業服也曾經失蹤了兩晚。」

 

「你想不想知道，它們曾經到過哪裡，現在又在哪裡？」

 

我瞥了一眼被他倉皇藏進抽屜，但還是不小心露出一角的酒紅絲帶。

 

男人雙頰頓時蒸騰得更加酡紅，視線也逐漸迷離。

 

「你……」

 

「乖寶寶，叫我微微。」

 

「……微微。」

 

「嗯，真乖。」

 

「獎勵乖寶寶一個秘密。」

 

「我也喜歡你。」

 

「喜歡得要命。」

 

18

 

今天拍的是商戰戲的最後一場戲份。

 

盛宴總裁辦公室裡又多了兩株麝香百合。

 

抽屜巧克力盤子的下方，還悄悄壓了一副女款的白色絲質手套。

 

我暗自勾唇，將手套收好後，把巧克力拿出來給劇組人員分食。

 

收工後，我戴上手套。

 

顧澈忽然來到我跟前。

 

有些忸怩：「清微姐，上次掃了興真是不好意思……」

 

「我今天S青，想約大家去吃個小小的S青飯，姐姐能一塊來嗎？」

 

「不好意思哦。」我微偏首，無奈笑笑，「我今晚有約了。」

 

「這樣啊……」